“如眉?……”朱棣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阵瑟缩,感觉像是害怕。
这是一个让朱棣很不喜欢的情绪,虽然他的心里已经猜到了结局,可真当看见了,还是点燃了他积压了一下午的怒火。
下午的时分,小平很是懂事,在他回来后按例汇报着楚楚的饮食起居,何时用膳何时起身何时安寝,事无巨细。
他端着青瓷杯轻啜着茶水,百忙之中朱棣很享受这个闲暇的片刻时光,随着小平的话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到楚楚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很鲜活很灵动。
直到小平说到她在他离开的那一晚跑出去追萤火虫丢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朱棣抬眸看向小平,藏了一抹愠色。
小平慌忙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朱棣召来暗卫细细询问,更知那唤做柴胡的锦衣卫有意无意替楚楚隐瞒了部分。
她跑了出去,去找那姚广孝,又躲进了朱允炆逃走时的那间小屋子。朱允炆消失,她说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那她呢?她又在找什么?
她身上藏着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她不愿意说出口,朱棣也不想知道。朱棣心中有预感,知道得越多,或许就会把她推得越远。
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朱棣不安,像心里长出了一根刺,时不时扎他一下。
如果说万里江山是他打下来的,他有着极致的掌控权,可楚楚不是,楚楚于他是天赐的。
他怕她像在燕王府那样留下一张字条就离家出走,但现在更怕的是……她会像朱允炆一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会不会也像朱允炆那般,永永远远也不会回来了?
朱棣下令严审柴胡,势必要问出当晚情况。
再晚点的时候,小北用黑漆小盘呈上一只葫芦形的金镶玉耳坠,说是在离御花园不远处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里捡到的。
朱棣看了一眼,是她的东西。这只耳坠是耳夹而非耳勾,整个后宫也只有楚楚没有耳洞,当初他心里疑惑,楚楚只说这是工作纪律。
于是乎,在燕王府之时朱棣便下令把柳妃娘娘的所有耳饰全都吩咐做成了耳夹。
他唤来御医院里所有的千金圣手,他想,若是他们之间有个孩儿,也许楚楚便会对这里再多生出几分留恋来……
“朱棣,你从来没有和我商量过这件事。”楚楚拧眉说道。
“你不愿意吗?”朱棣的面上平静,只有抬起的眼眸遮掩不住那几分冰冷之意来。
“我还没有想好。”
楚楚从床上站了起来,刻意离他远了些,也终于知道了这些御医折腾一晚上是在干什么了,她的态度显出冷漠来。
朱棣追问道:“什么叫没有想好?你我夫妻已有多年,膝下也无一子,我们早晚也要有孩儿的。”
若是皇子那便更好,中宫嫡出,朱棣想,那是一个可以普天同庆的喜讯,大明江山也可后继有人。
“可是我不想,最起码现在不想。”
她的话没有丝毫的退步与缓和,甚至连骗骗他说一句软话都是不肯的。
朱棣未言语,隽冷俊逸的面上仍然无甚表情,只有他胸前剧烈的起伏突显着他的怒意,气氛一刹变得那凝重起来,良久,吐出一句重话,“我看我是平常太过于娇惯你了。”
“朱棣,怀孕这件事是我要承担,身体是我的,我有权利拒绝。”
“你!……”哪里有妇人拒绝诞育子嗣?更何况她的身份贵重,将来更是要母仪天下。
朱棣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只觉自己再待下去会说出更重的话来,随即便愤怒离去。
屋子一下子就空了,楚楚没有做挽留,手里还拿着朱棣特意从江南城带回来的伴手礼,呆坐在床头,神色黯然。
小平走进来一脸焦心的样子,却也不敢多说,明明屋内的二人上一刻还好得蜜里调油,下一刻就吵起嘴来,她也很是不明。
一连多日,朱棣都未曾踏入西宫,楚楚想她没有和男朋友吵架后处理冷战的经验,应该怎么办,先去找他说话吗?
上次她从燕王府跑出来,朱棣来寻她,那一次应该不算冷战,算……分手?
那次是她铁了心的要离开,后来兜兜转转,命运又把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便再也分不开了。
适时有婢女送来茶水,楚楚刚揭开那碗盖,见得那杯中茶叶蜷缩在一起,漂浮在面上,便问道:“这茶……没有泡开?”
那婢女也不做解释,又拿走了那杯茶,道:“那奴婢再去换一盏。”
楚楚看见婢女一反常态的冷漠态度,不得不说朱棣一不踏入西宫,宫人也跟着懈怠了不少。
小平从外匆匆跑来,与楚楚和颜劝道:“娘娘别与那不懂事的婢子们置气,小平一会儿就出去教训她们。”
楚楚眨了眨眼,人家只不过是对就业前景产生了焦虑,以前有皇帝在,大家的日子都过得风光,如今皇帝不在,日子便难过了些,难免抱怨几句,人之常情嘛。
“没什么可气的,你也别气,都不是大事。”
“娘娘也太过良善了,岂可纵着这伙子拜高踩低的家伙欺负主子,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定是要狠狠罚的。”
提起朱棣,楚楚一时无话,气氛沉默了下来,忽然又听小平小心翼翼问道:“娘娘,小平说句僭越的话……哪个后妃不盼着有皇嗣呢?您看季淑妃,哪怕皇上对她生了厌恶之心,可有皇子傍身,依然能活得很好……”
楚楚紧了紧眉头,怀孕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还没来得及顾上。
她被丢在这个错位的时空里,那生下来的会是什么?也是一个错位时空的怪物吗?而且古代也没有健全的医疗资源,女人生孩子全赌一个运气,她的运气怎么样?
楚楚发现自己的现代化反应越来越模糊,每一天的日子都好像在撕扯着她的灵魂,睁开眼睛就有好多人叫她娘娘,闭上眼睛偶尔又会回到现代香港。
她自问并不能融进这个时代,小玩子一走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了,这些难处之下更别提孩子了。
“小平,我很累,你让我冷静一下。”
楚楚叹了一声,满脸疲惫,兀自歪在了贵妃榻上。
小平躬身退了出去,管事的嬷嬷迎了上来,那送茶的婢女已经被绑了,她虽是这西宫年岁最长的老嬷嬷,可从来不让近身伺候主子,主子身边最得脸的还是小平,故而这事也得问过了才能做决定,“小平姑娘,这……该怎么处置?”
小平最初接到的旨意是替娘娘御下治宫,不能有不忠无用、以下犯上之辈,若是有,便处置了。
小平自然明白皇帝之意,她会成为娘娘身边最后的屏障、最好的刀子,可若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也真狠不下心真要了婢女的性命。
于是小平便厉声吩咐道:“拖去角落里,别扰了娘娘清净,给我狠狠地打!”
两个内侍就快步冲了出去,一个用一块脏布死死的堵住了那婢女的嘴,另一个将她压在了地上。
小平淡然看着那角落的婢女被掌掴,厉声训斥道:“真是反了天了,前天你打碎了娘娘喜欢的一只白玉瓷瓶,娘娘没做计较。昨天又将都快枯萎的玫瑰送进了屋子。今天娘娘口渴要喝茶,你可倒好,茶都没泡开就敢端上去!”
“别以为皇上不来就当娘娘失了宠,娘娘才不是随意让你们这些奴才作贱的主子,今天我打你是给你长记性,若真是让皇上知道了,就不是如此轻易就能放过去的了!”
那刑罚完毕,小平才又与那嬷嬷招呼道:“近几日别让她出现在娘娘面前,娘娘要是看见了少不得又要焦心。”
那嬷嬷点过头,“知道了,小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