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清闲的午后,楚楚坐在办公室里,想着干警察这一行最怕的就是突然忙碌,那往往意味着又有不幸的案件发生。
午休时分,她特地到楼下食堂买了杯泡面,用热水冲泡后端回办公室,一边嗦面一边翻看当天的报纸。
正当她吸溜吸溜吃得嗨皮的时候,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份文件“啪”地摔在她桌上,“头儿,西九龙报案,老居民楼下水道堵塞,维修工人发现了……人的断指。法医已经赶过去了。”
楚楚猛地睁大眼睛,迅速从椅子上弹起来,“通知全组,带齐装备,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Yes, Madam!”
警车一路鸣笛驶向老城区,抵达案发现场时,所有组员都惊呆了,连楚楚也不例外。
满目猩红,四处飞溅的鲜血让人作呕,尚未处理完毕的尸块散落一地,更骇人的是,部分尸块竟然已经被油炸过,发出诡异的光泽。
现场警员纷纷扶墙呕吐,楚楚强忍着令人窒的血腥气,硬着头皮站在屋内,内心其实害怕得要命,这还是她第一遭面对这样残忍的刑事案件。
“头儿,真佩服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
楚楚利落地戴上口罩和手套,把文件拍回同事怀里,“少废话,干活。”
数月后案件终于告破,虽然过程曲折,但总算将凶手缉拿归案,对方对罪行供认不讳。
只是自此之后,楚楚就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即便勉强入睡,也会反复梦见那个血腥恐怖的案发现场。
警队设有心理辅导室,无奈之下,她终于在下班后叩响了咨询室的门。
“请进。”
楚楚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对方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张警官?是你,我们又见面了。”
“请坐。”朱第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解释道:“上次你为我挡子弹受伤,我想送你去医院,没想到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后来一直想请你吃饭道谢,却找不到你。”
楚楚这才想起,眼前之人正是此前金店劫案中成功劝说歹徒释放人质的谈判专家。
“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这怎么是小事?”男子语气关切,“我亲眼见你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她当时纯属本能反应,“只是子弹擦过手臂,皮外伤,不碍事。”
男子眼中满是心疼,“会留疤吧?我认识整形科的专家,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
楚楚微微一笑:“那今天还真有事要麻烦你了。”
朱第在她对面坐下,递上一杯咖啡,“My pleasure.”
“我最近经办了一个案子,虽然已经侦破,但作案手法极其残忍,具体细节不便透露。自从接触这个案子,我就整夜失眠,即使睡着也会做噩梦,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日常生活。”
朱第认真倾听,温和地说:“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反应。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每周来接受一次心理疏导,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说着他站起身,优雅地伸出手:“张警官,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朱第,主修犯罪心理学,同时也负责心理咨询和治疗。”
楚楚看着对方眼中真诚的善意,也伸手回握:“重案组,张楚楚。”
……
西宫内殿中,鎏金缠枝香炉中升起袅袅沉水香,地上散落着摔得粉碎的御贡白瓷茶盏。
后宫最得圣心的娘娘重伤而归,皇帝闻讯赶来时,人已经昏迷不醒,脑后还在汩汩淌血,天子震怒。
三保躬身趋步入内,将身子压得极低,生怕触怒龙颜,轻声禀报:“陛下,谷王已在奉天殿外跪了一整夜了。”
朱棣端坐殿首,姿仪威重,眉目冷沉,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让他跪着。”
西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太医院所有御医彻夜未眠,小厨房的红泥炉上煎着滚热的汤药,只待煎好便立即送入内殿。
那个多嘴替柴胡喊冤的宫女已被悄无声息地处置,阖宫太监宫女皆跪在院中静候发落,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外殿大门紧闭,夜色深沉似水,宫外一片死寂,气氛却肃杀至极。宫道上,锦衣卫正将宫女的尸体随意丢上板车,准备拖出宫外。
昏暗夜色中,火把跳动着幽蓝的火焰,映照着一地尚未干涸的血迹。
内侍们提着水桶匆忙跑来,就着火光用力擦洗宫道,生怕血迹干了更难清理。
坐镇宫中的天子正在盛怒之中,若是再出半点差池,下一个躺上板车的便是他们。
“小平,你御下无方,纵容娘娘涉足那等腌臜之地,该当何罪?”朱棣对小平此次处事极为不满。
跟她相处久了,小平也变得心慈手软,丝毫不似他往日作风。那个多嘴的宫女早该处决,平白牵扯出无故事端来。
小平跪在内殿中央,不敢抬头,此刻唯有诚心领罚,或可稍解帝王怒意,“奴婢罪该万死,求陛下开恩!”
“自行去内官监领完板子,再回来伺候娘娘。”
“奴婢领旨谢恩!”
侍立一侧的小北提心吊胆了一整晚,听到这个处罚,心中巨石总算落地。陛下当众烹杀建文遗臣,朝野震动,小北生怕此事牵连小平。好在只是杖责,只要去打点一下内官监,小平不至于吃太多苦头。
女医官从内殿掀帘而出,跪地禀报:“启禀陛下,娘娘伤处已经包扎妥当,血止住了。”
朱棣心下稍安,“娘娘何时能醒?”
下首的御医暗中交换眼神,终是硬着头皮回话:“臣斗胆,请问娘娘头部是否曾受过旧伤?”
朱棣顿时蹙起剑眉,“此言何意?”
御医惶恐禀道:“臣惶恐!若娘娘先前就有旧伤,如今又伤在同一处,以致昏睡不醒,臣担心……恐有旧疾复发之虞……”
旧疾复发……旧疾复发……她的旧疾,何止头痛,还有失忆之症……
朱棣慌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内室。床榻上的女子额缠白纱,静静躺在那里,如一潭死水般了无生气。
……
太平山风景宜人,以夜景著称,站在山顶可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璀璨灯火如银河倾泻,令无数富豪名流沉醉。
但楚楚更爱山间的清晨。
换上一身运动服,她正在晨跑的小路上,迎面撞见同样来晨跑的熟悉面孔。男子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装,气质温文尔雅。
“Doctor.朱?这么巧?”
朱第温润一笑,用颈间的毛巾拭去汗水,他等了一早晨,终于等到了想见的人。
两人跑累了,并肩坐在公园长椅上。朱第贴心地买来两瓶矿泉水,递一瓶给楚楚,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她:“看你气色不错,恢复得怎么样?”
楚楚元气满满地喝了半瓶水,“说起来还要谢谢你,最近都能一觉到天亮,不再做噩梦了。”
“那就好,说明你正在逐渐康复。”
“我谨遵医嘱嘛,你说过的,运动、听音乐都能促进内啡肽分泌,所以我就来晨跑啦。”
所以他才特地在这里等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Doctor.朱,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请你吃饭吧。”
朱第看向她的手臂,一道长长的疤痕横亘在白皙的肌肤上。一个女孩子,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能不顾性命地救他?
“该我请你才是。另外,既然我们已经这么熟了,以后直接叫名字怎么样?”
楚楚歪着头,他们才见过两三次,这般亲昵的称呼让她心底陡然生出一丝暧昧。
“我可以叫你楚楚吗?”
楚楚眨了眨眼,除了爹地妈咪,还很少有人这么亲切地叫她。
朱第柔声轻唤:“楚楚……”
楚楚记得他的名字,思索片刻,莞尔一笑:“朱第。”
朱第……朱第……
楚楚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站在眼前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心理医生,恍惚间却仿佛看见一个头戴玉冠、身着织金蟠龙纱袍的威严男子,厉声对她说:“本王告诉过你,不准直呼本王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