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彻底模糊前的最后一刻，林辰听见的那道轰鸣，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当感官重新恢复时，他首先意识到的是——没有感官。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温度，甚至没有"身体"这个概念。
他像被塞进了一团无限延展的棉花里，不是柔软，而是彻底的空。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种状态里漂浮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百年，直到某一刻突然惊觉：他连"自己是谁"都快忘了。
"林...辰？"他试着在意识里拼凑这个名字，音节像沾了水的纸片，刚成型就开始软烂。
地球？
天元大陆？
那些曾经刻进骨血的记忆，此刻比晨雾更稀薄。
他想抓住什么，可意识里除了混沌，什么都没有。
恐慌像潮水般漫上来。
他开始挣扎，用仅剩的一点清明去撞那团混沌，可每一次碰撞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连涟漪都激不起来。"不能这样......"他喘着气，意识里的颤抖比在天元大陆被法宝轰碎肉身时更剧烈，"我还有要守护的人，还有没走完的路......"
话音未落，那些话语就消散在虚空中，连回声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刹那——他突然"看"到了一点光。
很小，很弱，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烛火。
但在这彻底的虚无里，那点金芒亮得刺眼。
林辰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飘过去，直到"碰"到那团光的瞬间，浑身一震。
是温度。
不是灵气的温凉，不是火焰的灼热，而是......他曾在修炼《太清玄元炼体诀》时，感受到的那种从骨髓里往外涌的热。
那是气血沸腾的温度，是肉身与天地共鸣的温度，是被他练到第十层时，连元婴老怪的法宝都破不开的防御下，最本源的热。
"星骸......"他喃喃出声，意识突然清明几分。
那团金火正从他"胸口"的位置燃烧，说是"胸口"，其实更像某种本能的认知——在天元大陆时，他曾在一处上古遗迹里得到一块星骸碎片，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炼器材料，后来才发现，《太清玄元炼体诀》的总纲，竟与星骸上的纹路完全契合。
原来不是他巧合得到星骸，而是星骸在等他，等这个能将炼体诀修到极致的"空白之人"。
此刻，星骸上的纹路正随着金火明灭，每一道刻痕都在他意识里投下影子。
那些被剥离的记忆碎片突然有了重量，第一次修炼时因为控制不好气血撞翻药鼎的狼狈，周逸尘拍着他肩膀大笑说"林兄弟这哪是炼体，分明是拆房"，江羽裳递来疗伤丹时指尖若有若无的温度，苏墨缩在他身后小声说"老大，我跟着你，就算去闯渡劫期老怪的洞府也不怕"......
这些画面不再是飘散的碎片，而是被星骸的金火串成了线。
林辰试着抓住最近的一段——周逸尘的笑声。
那声音带着点破锣似的沙哑，是上个月两人在杂役房偷喝灵酒被管事发现时，故意笑得最大声替他解围的调子。
他集中意识去"听"，那笑声便在虚空中清晰起来，震得金火都晃了晃。
接着是江羽裳的眼神。
那是去年他为救她硬接了筑基期修士三掌，躺在内门药庐时，她站在床前垂眸看他的眼神。
不是同情，不是感激，是......他当时心跳漏了一拍，后来想了半宿才确定，是"担心"。
此刻那双眼在虚空中睁开，眼尾微微上挑，像寒潭里落了片桃花瓣，竟让他的意识体泛起温热。
还有修炼时的感觉。
气血从丹田升起，沿着奇经八脉奔涌，每一寸肌肉都在轰鸣，像千军万马在体内开拔。
他曾以为这只是炼体诀的效果，此刻才惊觉，原来这些感觉早已刻进了他的本能，比记忆更顽固。
当他在虚空中"感受"到气血流动时，意识里竟真的有了"肌肉"的轮廓，虽然模糊，却真实。
"原来......执念不是虚无的。"林辰的意识体开始有了形状，虽然只是淡淡的金红轮廓，但他能清晰感觉到，每一道轮廓线都在变得更稳固，"它们是刻在灵魂里的锚，是比命运更坚韧的锁链。"
随着意识的重构，他逐渐"看"清了所处的环境。
这里没有空间，或者说，空间是可以被意识改变的。
他试着"走"了一步，面前的混沌就往后退了一丈；他想"抬头"，便有无数细碎的光点从头顶倾泻而下，像天元大陆的流星雨。
但当他试图回忆"天元大陆"这个词时，那些光点突然剧烈震荡，有几簇甚至熄灭了。
"排斥因果？"林辰皱眉。
他想起巨眼闭合前说的"空白之人将无所归属"，此刻终于明白——这里是因果之外的维度，任何与"过去""未来"相关的联系都会被削弱。
周逸尘的笑声之所以能留存，是因为那是"当下"的情感；江羽裳的眼神能被抓住，是因为那是"此刻"的执念。
而"天元大陆"这个词关联着太多因果，所以会被排斥。
"既然无法依赖因果，那就创造新的规则。"林辰的意识体突然膨胀，金红光芒如涟漪般扩散，将周围的混沌染成同样的颜色。
他不再抗拒这种"空白"，反而主动融入其中，让自己的意识与整个维度的"空"融为一体。
这一刻，他仿佛触碰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不是灵气，不是法则，而是"存在本身"的本质。
"原来超脱者的起点，是承认自己的空白。"他轻声说，意识里的金火突然暴涨三尺，将方圆十里的混沌都烧成了金红。
那些被排斥的因果碎片不再熄灭，反而顺着金红光芒重新汇聚，在他意识里形成了一个新的核心——不是记忆，不是力量，而是"林辰"这个存在本身。
就在这时，虚空深处传来一道无形的波动。
那波动没有声音，没有颜色，却让林辰的意识体猛地一震。
他能感觉到，那是某种存在的"注视"，带着疑惑，带着愤怒，甚至带着一丝警惕。
"空白之人......你竟敢染指此地。"
虽然没有声音，但这句话却清晰地炸响在他识海深处。
林辰抬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金红意识体上的纹路突然全部亮起，像燃烧的战旗。
他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声没有消散在虚空中，反而震得整个维度都泛起涟漪。
因为这一次，他的存在，已经不需要依赖任何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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