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古镇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飞檐斗拱的剪影像无数只向天张开的手。林深调整着三脚架角度,镜头里那座九层石塔正在吸收最后一丝天光。古镇开发项目搁置三年,这正是他要的——真正原生态的民俗素材。
取景框突然闪过一抹猩红。
他猛地抬头,石塔底层凭空亮起三盏红灯笼。皱褶宣纸在夜风里簌簌作响,烛光透过陈旧纸面渗出暗红色光晕,像是凝固的血珠。
快门声惊飞檐角铜铃。林深查看显示屏时,后颈汗毛骤然竖起——方才空荡荡的塔前,分明站着个穿暗红旗袍的女人。宽大袖口垂落惨白手指,发髻上金步摇在照片里碎成光斑。
"后生仔,这个时辰还拍照?"
沙哑声音贴着耳根炸响。林深踉跄着撞上石塔,三脚架砸在青砖上发出脆响。佝偻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枯树皮似的脸上嵌着两颗浑浊眼珠,手里提着的灯笼竟与塔前那三盏一模一样。
"九层塔,九重天,子时灯笼莫近前。"老头哼着古怪童谣,灯笼在他手里转出猩红光弧,"外乡人,拍完就走吧。"
林深强压着狂跳的心脏:"老人家,那些灯笼......"
"镇魂灯。"老头指甲抠进灯笼竹骨,陈年血迹在指缝间泛黑,"四十九盏守夜,四十九日轮回。今夜是最后......"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惊恐地望向石塔顶层。
残月不知何时被乌云吞没。林深顺着他的视线抬头,全身血液瞬间凝固——塔顶飞檐下,密密麻麻挂满红灯笼,像一串滴血的眼珠在风中摇晃。可十分钟前那里分明空无一物。
铜铃突然集体狂响。老头尖叫着跌坐在地,灯笼滚进杂草丛,烛火"嗤"地熄灭。林深想去搀扶,却发现老头枯瘦的手腕上缠着五色丝线,线头没入皮肉,在苍老皮肤下鼓起蚯蚓状的凸起。
"快走!"老头撕心裂肺地吼叫惊起夜鸦,"它们醒了!灯笼要灭了!"
狂风卷着沙砾抽在脸上。林深抱起相机狂奔时,余光瞥见塔身浮现无数掌印,那些青砖上的手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暗转红,仿佛有看不见的人正从塔里往外拍打。
---
暗房红灯下,底片在显影液中浮出轮廓。林深捏着镊子的手开始发抖,定影液表面泛起细密涟漪。
旗袍女人的身影在第四张底片上完整显现。阴丹士林布料的幽蓝与灯笼血光在她周身流淌,金线刺绣的并蒂莲从领口蔓延到腰际。最恐怖的是她的脸——本该是五官的位置糊成一团灰雾,唯有涂着口红的嘴唇清晰可见,那抹猩红在红灯下像道新鲜伤口。
林深扯开衣领,锁骨下方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洗澡时发现的红色印记此刻愈发明显,形如灯笼骨架的暗纹正在皮下蔓延。他抓起手机拍下印记,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取景框里赫然出现两只惨白的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
"谁?!"
转身时凳子翻倒在地。暗房里只有显影液刺鼻的酸味,但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沉香味,和那晚古镇石塔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微信提示音接连炸响。民俗研究所的陈教授发来文档扫描件,泛黄的《湘西异闻录》书页上画着九层石塔,旁边朱砂批注:"青岩镇守灯人,取阴年阴月生者,以五色线封七窍,悬魂灯四十九日......"
最后一行小楷突然变得模糊,林深凑近屏幕的瞬间,文档图片诡异地刷新成他锁骨的红痕特写。血珠从屏幕边缘渗出,在玻璃上汇成竖写的繁体小字:
"戌时三刻,塔门开。"
冷汗浸透衬衫。林深抓起车钥匙冲出门时,楼道声控灯全部熄灭。电梯按钮泛着诡异的红光,金属门映出他身后晃动的旗袍下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