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古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赵远歌站在山坡上,俯视着这座被时光遗忘的古城。城墙上的砖石斑驳脱落,城门半开半掩,仿佛一张欲言又止的嘴。最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城内却笼罩着一层不自然的薄雾,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这地方让人不舒服。"文潇然走到他身旁,脸色仍有些苍白。毒素虽已清除,但她尚未完全恢复。
赵远歌点头,从怀中取出天机镜碎片。碎片此刻烫得几乎拿不住,表面的符文闪烁着诡异的青光。"碎片反应前所未有的强烈。古城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它。"
文潇然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它也在微微震动。"师父最后的消息就是从城里传出的。他说发现了一处地下祭坛,上面刻着与天机镜有关的铭文..."她顿了顿,"他还警告说,有人在试图收集所有碎片。"
赵远歌眉头紧锁。天机镜乃上古神器,传说集齐所有碎片便能窥探天机,甚至改变因果。若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得进去看看。"他收起碎片,"但必须小心。这雾气不对劲。"
文潇然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等等,有人出来了。"
城门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缓缓走出,挎着菜篮子向城外菜地走去。她的动作僵硬得不自然,如同提线木偶。
紧接着,更多居民陆续出现在街道上。商贩摆摊,孩童玩耍,妇人洗衣...一切看似正常,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所有人的动作都过于机械,脸上的表情像是画上去的,凝固而空洞。
"他们在演戏。"文潇然低声道,"就像...被操控的傀儡。"
赵远歌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能将整座城的人变成提线木偶,这需要何等可怕的力量?
"我们得混进去。"文潇然已经开始翻找行囊,"需要伪装。"
片刻后,两人改头换面。文潇然换上了一身朴素的粗布衣裙,头发随意挽起,像个普通村妇。赵远歌则穿着从行囊中取出的深蓝色长衫,收敛了周身凌厉的剑气,看上去像个游学的书生。
"还差一点。"文潇然打量着他,突然伸手弄乱了他一丝不苟的发髻,"太整齐了不像赶路的。"她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不经意间擦过他的耳廓。
赵远歌僵在原地。从未有人敢这样随意触碰他,更别说弄乱他的头发——这在玄霄派可是大不敬的行为。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恼怒,只有一阵微妙的酥麻从她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
"好了。"文潇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突然皱眉,"不对,还是太显眼。"她沉思片刻,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我们扮作夫妻进城,这样更不容易引人怀疑。"
"夫...妻?"赵远歌的声音不自然地提高了八度。
"怎么,委屈你了?"文潇然挑眉,"放心,本姑娘也是迫不得已。"
赵远歌耳根发热:"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文潇然突然凑近,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草香,"赵大弟子该不会从没和女子亲近过吧?"
赵远歌别过脸去:"胡说什么。走吧,趁天色还早。"
文潇然轻笑一声,率先向城门走去。赵远歌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在接近城门时,文潇然突然挽住他的手臂,整个人靠了过来。
"配合点,'相公'。"她压低声音,眼中却带着恶作剧般的笑意。
赵远歌浑身僵硬,手臂肌肉紧绷得像块石头。文潇然捏了他一下,小声道:"放松点,你这样哪像新婚夫妇?"
新婚夫妇?赵远歌差点咬到舌头。但他知道文潇然说得对,只得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甚至尝试着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文潇然的手比他想象中要小得多,柔软而温暖。
守城的卫兵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一进城,那股不自然的感觉更加强烈。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丝生气。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却如同事先录好的声音,机械地重复着。更诡异的是,明明两人是陌生面孔,却没人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也是这出诡异戏剧的一部分。
"去客栈。"赵远歌低声道,"打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他们找到一家名为"醉仙居"的客栈。柜台后的掌柜正用一模一样的动作反复擦拭同一个杯子,脸上挂着凝固的微笑。
"掌柜的,要一间上房。"文潇然开口道,声音比平时娇柔许多,还往赵远歌身上靠了靠。
赵远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间房?
掌柜缓慢地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弧度:"欢迎...客官...夫妻...一间上房...五钱银子..."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诡异的回声。
赵远歌付了钱,接过钥匙。掌柜的动作如同生锈的机器,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不自然的"咔咔"声。
上楼时,赵远歌低声道:"你疯了吗?一间房?"
文潇然白了他一眼:"分开住更可疑。再说,你以为我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吗?"她故意上下打量他,"虽然赵大弟子长得确实不错..."
赵远歌的耳朵又红了。这女人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透着一股霉味。赵远歌迅速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监听法阵或陷阱后,才稍稍放松。
"他们都被控制了。"文潇然坐在窗边,观察着街上的行人,"某种高深的摄魂术,而且范围极大。"
赵远歌点头:"施术者肯定在城中某处。问题是,为什么要控制整座城的人?"
"掩盖什么。"文潇然思索道,"师父提到的那座祭坛..."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天机镜碎片。
夜幕降临后,城中的诡异气氛更加浓重。雾气变得更稠密,街上行人如同梦游般晃荡,口中喃喃自语着听不懂的话语。
赵远歌和文潇然决定夜探城主府——那里最可能是控制中心所在。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选择了屋顶路线。
文潇然的身法轻盈如猫,在屋脊间跳跃几乎不发出声音。赵远歌跟在她身后,不禁再次感叹她的身手之灵活。这绝不是普通散修能有的水平。
快到城主府时,文潇然突然停下,示意赵远歌看前方。城主府上空盘旋着一团紫黑色的雾气,隐约形成一只巨大眼睛的形状,俯瞰全城。
"那是什么..."文潇然的声音有些发抖。
赵远歌从未见过如此邪异的景象。那只"眼睛"仿佛有生命般缓缓转动,所过之处,下方的居民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动作更加僵硬。
"我们得靠近看看。"他低声道。
两人小心翼翼地接近城主府主楼。就在他们准备跃上围墙时,赵远歌突然拉住文潇然:"等等,有结界。"
他剑尖轻点前方空气,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紫色光幕显现出来,上面流动着诡异的符文。
"触碰结界会立刻惊动施术者。"赵远歌皱眉,"我们得另想办法。"
文潇然思索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或许...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她解释道,"既然结界防的是入侵者,那如果我们是被'邀请'的呢?"
赵远歌不明所以。文潇然已经拉着他回到街上,混入梦游般的人群中。
"学着他们的样子。"她低语,随即整个人的气质突然变了——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嘴角挂着凝固的微笑,与城中其他居民一模一样。
赵远歌惊讶于她的伪装能力,也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两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机械地向城主府大门走去。
守门的卫兵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却没有阻拦。结界在他们面前如同无物,两人顺利进入府内。
府内的景象更加骇人。庭院中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居民,他们头顶各有一缕紫黑色的雾气连接着上空那只"巨眼"。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居民倒下,随即被拖走,换上新的人继续这个诡异的仪式。
"他们在抽取精气..."赵远歌心中发寒,"维持那个东西。"
文潇然突然抓紧他的手:"看那里!"
在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块青铜碎片,比赵远歌手中的大得多,正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紫黑色的能量,汇聚成上空的"巨眼"。
"天机镜碎片..."赵远歌呼吸一窒,"被污染了。"
就在这时,文潇然的玉佩突然迸发出耀眼的青光,与碎片产生强烈共鸣。大厅内的黑雾瞬间翻腾起来,仿佛被惊动的蜂群。
"不好!"赵远歌一把拉过文潇然,躲到一根柱子后面。
一个黑袍人从内室走出,警惕地环顾四周。他的脸隐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只见他走到碎片前,掐诀念咒,黑雾渐渐平息下来。
"继续仪式。"黑袍人命令道,声音嘶哑如同金属摩擦,"主人需要更多精气。"
赵远歌和文潇然屏住呼吸。这个黑袍人显然不是幕后主使,只是执行者。更可怕的是,他们口中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收集精气?
黑袍人巡视一圈后离开了。两人趁机悄悄退出城主府,回到客栈。
一关上门,文潇然就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渗出冷汗:"那个碎片...我能感觉到它在...呼唤我。"
赵远歌单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怎么样?"
"没事。"文潇然勉强笑了笑,"只是...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那碎片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赵远歌心头一震。他犹豫片刻,终于决定坦白:"文潇然,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自从我们相遇,我就注意到你体内的灵力波动...与众不同。尤其是当你使用法术或情绪激动时,会散发出与天机镜碎片相似的能量频率。"
文潇然睁大眼睛:"你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赵远歌坦诚道,"而且...我担心..."
"担心我是危险人物?"文潇然苦笑,"说实话,我自己也感觉到了异常。每次靠近碎片,我的灵力就会失控..."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个奇特的印记,"这个从小就有,最近却开始发光发热。"
赵远歌倒吸一口冷气——那印记的形状,分明是天机镜上的一个符文!更令他震惊的是,当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同样的位置时,文潇然也瞪大了眼睛。
"你也有?"
赵远歌迟疑片刻,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印记。与文潇然的略有不同,但明显同出一源。
"这是什么..."文潇然伸手触碰他的印记,两人同时一颤,仿佛有电流通过。
赵远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古老的祭坛、漫天的火光、一个与文潇然有着相似面孔的女子...转瞬即逝,却让他心跳加速。
"我们得拿到那块碎片。"文潇然坚定地说,"只有这样才能解开这些谜团。"
赵远歌点头,却暗自担忧。那块碎片已被污染,蕴含着可怕的黑暗力量。如果文潇然真与之有某种联系...
窗外,紫黑色的"巨眼"仍在俯瞰全城。赵远歌轻轻拉上窗帘,回头发现文潇然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她看起来疲惫不堪,眉头即使在梦中也不得舒展。
赵远歌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为她盖好被子。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不由自主地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这一刻,赵远歌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已经无法将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单纯视为任务中的过客了。无论她与天机镜有什么联系,无论师门会如何处置,他都决定保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夜更深了。赵远歌盘坐在房间另一侧的椅子上,长剑横放膝头,守护着两人的安全。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熟睡的文潇然,胸口的印记隐隐发热,仿佛在提醒他某种被遗忘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