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暴雨来临时,苏青瓷正盯着烤箱计时器发怔。焦糖布丁在暖黄灯光下泛起涟漪,她想起沈疏白三天前发来的那条短信:「今晚八点收工,老地方见」——此刻已经十点十七分,咖啡馆的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成模糊的色块。
手机震动了。是社区医院公众号推送的新闻稿,配图里沈疏白正在无影灯下操作仪器,蓝口罩上方的眉弓凝着汗珠,拍摄时间显示两小时前。
"苏小姐还不走啊?"店员擦拭着研磨机,"那位沈医生刚来电话说..."
"不用等他了。"她将布丁倒扣进垃圾箱,焦糖在湿垃圾袋里缓慢流淌,"帮我打包两份提拉米苏。"
暴雨冲刷着公交站台的玻璃顶棚,苏青瓷望着水洼里破碎的霓虹倒影。帆布包里的手机振动着,来电显示「沈医生」三个字在雨水中模糊不清。
矛盾始于两周前的社区义诊。苏青瓷设计的急救手册刚印好初稿,沈疏白却因连轴手术忘了赴约。她在医院走廊等了四小时,最后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睡着,手里还攥着要给他看的样稿。
"抱歉,三床突然室颤。"他匆匆跑来解释失约,消毒水味混着疲倦的声线,"明天一定..."
"明天你要跟主任去北京参加研讨会。"苏青瓷截断话头,把冷掉的咖啡推过去,"护士站的小林告诉我了。"
沈疏白腕间的手表发出低电量警报,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他试图去握她搭在桌沿的手,却被挡开:"患者家属送的水果,你带回去..."
"沈医生!三床又不行了!"走廊传来的呼喊成了最后的休止符。
苏青瓷开始习惯备忘录里的红叉。画展门票在钱包夹层放到过期,游乐场代金券被洗衣机绞成纸浆,就连生日那天的蛋糕蜡烛都是独自吹灭的——沈疏白在视频电话里唱到一半,画面突然切进抢救室的顶灯。
真正爆发是在市立图书馆的雨夜。苏青瓷熬了三个通宵复原的古医书插画,沈疏白承诺要来验收。她抱着画筒等到闭馆,保安锁门时嘟囔着:"心外科的沈医生?他下午就跟救护车去高速路口了。"
她站在暴雨里拨电话,听到的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直到凌晨三点,朋友圈刷出护士发的抢救现场照——沈疏白跪在泥水里做心脏按压,腕间的红绳浸透了血污。
"你就不能提前说一声?"第二天她在医院走廊堵住他,消毒液瓶在掌心攥出凹痕。她知道不能怪他,但忍耐了太久,她想要一次情绪爆发。
沈疏白靠着更衣柜滑坐在地,手术服领口还沾着泥点:"连环车祸,三十七个伤员..."
"我不要这些解释…如果不合适,那就这样吧。"
更衣室的紫外线灯突然亮起,蓝光笼罩着两人之间的裂隙。沈疏白抬手想替她擦泪,却发现指尖还粘着止血棉的纤维。
疏远像霉菌在沉默里悄然滋长。苏青瓷不再点开置顶聊天框,沈疏白送的银杏标本积了灰。他们在社区超市偶遇时,购物车里的速冻水饺撞在一起,却默契地同时松开推车把手。
最后一次交集发生在跨江大桥。苏青瓷在写生时低血糖发作,恍惚间拨通了紧急联系人。沈疏白从学术会场冲出来,却在急诊室门口被主任拽住:"十八床主动脉夹层..."
她看着手机里自动发送的定位信息,在长椅上等到暮色四合。江风掀起画纸的瞬间,沈疏白发来张手术室无窗的夜景,以及一句迟来七小时的「抱歉」。
苏青瓷按下删除键时,渡轮的汽笛惊飞了江鸥。她终于明白有些时差永远追不平——当他在凌晨三点缝合破碎的心脏时,她正在晨光里修改永远等不到反馈的设计稿;当他终于有空点开对话框,她的倾诉欲早已过了保质期。
梅雨季结束时,社区公告栏贴出援非医疗队名单。沈疏白的证件照还在老位置,只是下方多了行小字:「出发日期:7月17日」。苏青瓷在晨跑时绕开了梧桐树,那里新换了张长椅,再没有人会留下双份豆浆。
超市促销员递来试吃杯时,她才发现拿起的是沈疏白惯喝的零糖酸奶。舌尖的苦涩突然翻涌成潮,原来有些习惯比承诺更难戒断。货架另一端传来熟悉的消毒水味,她却低头拐进了生鲜区——那里有群主妇正在抢购新鲜的鲫鱼,喧闹声刚好盖住运动腕表的提示音。
傍晚的社区活动室,孩子们围着新来的美术老师学折纸。苏青瓷在储物柜深处翻出落灰的急救手册样稿,封底还留着沈疏白用手术笔画的爱心电图。暮色透过百叶窗切割着纸面,那些曾让她心动的专业术语,如今读来都是倒计时的秒表声。
她将手册塞进碎纸机时,手机突然弹出气象预警。台风路径图上的红圈笼罩着非洲西海岸,而沈疏白的航班此刻正穿越那片猩红色的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