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魔

寒潭水漫过锁骨时，我数清了烬苍冥心口第九道剑痕。

他掐着我后颈按在冰壁上，魔气凝成的锁链穿透四肢。昨夜剖腹取血的伤口在寒毒侵蚀下溃烂，可最痛的却是右腕——那里浮现的契纹正与魔尊颈间烙印同频震颤。

"疼吗？"

烬苍冥指尖划过我腹部狰狞的疤，魔瞳中翻涌着血色星海。他腕间玄铁链缠着个染血的布偶，针脚与我枕下的安眠玩偶如出一辙。

记忆突然刺痛——

百年前魔宫深处，少女将浸透安神香的布偶塞入他怀中。彼时他还不是魔尊，而是被囚在禁地的药人。

"这伤是你留的。"他扯开衣襟，心口剑痕绽出妖异红光，"三百年前你剜心镇魔，用的就是这柄霜魄剑。"

我喉间腥甜，破碎画面涌入脑海：

夜雨滂沱的诛魔台，我握着泠鸢的本命剑刺穿他胸膛。剑柄霜纹割破掌心，血契便是在那时烙下。

"为何不杀我？"我仰头看他翻涌的魔瞳。

玄铁链突然绞紧，他獠牙刺入颈侧动脉："本座要你看着三界崩塌。"魔气灌入血脉的剧痛中，他吐息如毒蛇缠颈，"看着我们的孩儿，如何吞食你珍视的苍生。"

地牢突然震颤，魔侍惊慌来报："尊上，圣女率十万修士..."

"杀了。"

烬苍冥漫不经心地碾碎传讯符，魔焰在掌心凝成婴孩轮廓："昭儿猜猜，这些修士的魂魄——"

"能不能养大我们的魔种？"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霜魄剑的招式竟随本能施展。剑气割破他侧脸的瞬间，我右腕契纹同时崩裂。

"果然没忘。"他舔去脸上血珠，魔纹顺着伤口疯长，"百年前你便是用这招，在合卺酒中下蛊。"

记忆随血契复苏：

大婚当夜，我亲手调制的鸠毒浸透交杯酒。他饮下时眼底含笑，魔纹却爬满喜服："夫人可知，本座等这杯毒酒等了百年？"

地牢轰然坍塌，烬苍冥揽着我坠入往生渊。万千怨魂在身侧哀嚎，我却看见更可怕的真相——

那些撕咬修士的魔物，皆长着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本座用你剜心时的血，造了三万傀儡。"他抚过我颤抖的眼睫，"每具傀儡死时，你都会记起一段过往。"

魔种在腹中发出啼哭，渊底升起血色祭坛。当我被锁上刑架时，终于看清祭坛全貌——

竟是用百年前那柄霜魄剑熔铸的囚凰椅！

"开始吧。"

烬苍冥割开手腕，魔血浸透我脚踝银铃。随着咒文吟诵，那些与我容貌相同的魔物开始融化，魂火尽数汇入我腹中。

剧痛撕裂神魂时，往生渊水倒映出残酷真相：

所谓天昭圣女，不过是泠鸢剥离的恶念。而百年前那场诛魔，是圣女为除心魔设的杀局。

"很痛吗？"

他忽然捏住我下颌，冰蓝右眼褪去魔气，竟露出少年时的澄澈："当年你替我挡下九天玄雷时，比这痛千倍。"

记忆如毒藤绞紧心脏——

药人囚牢里，少年蜷缩在角落。是我偷来灵药为他续命，是我剜出半颗心替他承劫。而那个雨夜刺向他心口的剑，握在如今这具身子里。

魔种突然发出尖啸，我呕出大口黑血。烬苍冥瞳孔骤缩，魔气失控地灌入我经脉："不准死！本座不许你..."

往生渊在此刻沸腾，十万修士的血染红天际。我望着他眼底疯涨的猩红，突然读懂这百年囚心的执念——

原来最狠的蛊，是他假借恨意藏住的爱。

"师尊..."

濒死之际，我恍惚唤出禁忌的称谓。他浑身魔焰骤然凝固，少年时的月白袍虚影在身后浮现。

霜魄剑破空而来，却被他徒手捏碎。

"滚！"

烬苍冥抱着我缩进魔气凝成的茧，颤抖的指尖抚过我腹间魔纹："这次谁都不能伤你，天道也不能。"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我听见他压抑百年的哽咽。

原来那些刺入血肉的锁链，是他为自己戴上的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