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教室的百叶窗将暮色切成鎏金薄片时，江穗终于看清了那抹蓝的秘密。
她握着从校服褶皱里抖落的靛青碎屑，指尖沿着颜料剥落的窗台一路摸索。第十七块瓷砖的裂缝里嵌着半截铅笔头，上面刻着模糊的"Z.R."——与周让腕表背面的法文字母笔迹相同，最后一笔都带着向上挑的钩。
"擅自闯进别人领地的小鸟。"戏谑的声音从石膏像堆后面传来，周让端着调色盘转出来时，白色校衫沾满孔雀蓝的泪痕，"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穗的脊背撞上画架，绷紧的画布轻颤着抖落星辰。她看见周让身后的墙上钉着上百张电车票，从2019到2023，每一张终点站都是云栖。褪色的票根在穿堂风里摇晃，像一群垂死的蓝蝴蝶。
"你的校服..."江穗的声音卡在喉咙。周让挽起的袖口下，旧校服第二颗纽扣的缝线是深绿色的——正是她现在本该穿着的颜色。
周让突然用画笔挑起她的发梢，松节油混着蜂蜡的气息漫过来："知道为什么电车票都是单程吗？"他蘸取颜料在江穗手背画了道波浪，"母亲每次都说'小让，我们该回家了'，可最后总是停在云栖站。"
江穗盯着手背未干的钴蓝。颜料渗入掌纹时，记忆突然裂开缝隙——十二岁那年在苍南疗养院，隔着病房玻璃见过的少年。他跪在地上拼凑碎成瓷片的鸢尾花，后颈的月牙疤浸在消毒水味的光里。
"你捡到了我的纽扣。"周让的笔尖停在江穗锁骨，冰凉触感顺着血管蔓延，"2019年9月12日，在开往云栖的末班车上。"
江穗的校徽突然开始发烫。她想起那个暴雨夜，车窗被撞碎的瞬间有枚贝壳纽扣飞进她掌心。当时救护车的蓝光裹着玻璃碴在雨里沉浮，就像周让此刻眼底摇晃的潮汐。
画室突然陷入黑暗。周让擦燃火柴的刹那，江穗看见他锁骨下方蜿蜒的伤痕，像株被烧焦的蓝花楹。"停电时的美术教室，"他将跳动的火苗靠近墙上的油画，画中穿深蓝校服的女子在光影中活过来，"最适合打捞沉船。"
火焰舔舐画布边缘时，江穗终于认出画中人——去年毕业展上引起轰动的《海雾中的母亲》，获奖照片里少女侧脸与自己惊人相似。而此刻画作右下角赫然签着"江禾"，妹妹的名字。
"你以为的初遇..."周让吹灭火柴，在青烟中扣住江穗颤抖的手腕，"是某人精心计算了287天的重逢。"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江穗的瞳孔里倒映着周让解开的旧校服，内衬上密密麻麻缝着深绿色丝线，勾勒出她每天上学途经的梧桐大道。每一根绿线尽头都系着微型电车票，票面日期串联成绵延的雨季。
"现在轮到你解释了。"他将她困在未完成的画作前，指腹摩挲着她耳后蝶形胎记，"为什么我母亲临终前画的女孩，会穿着你的校服出现在我梦里？"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玻璃上斑驳的蓝。江穗的校牌突然坠地，背面露出张泛黄的照片：十二岁的周让抱着破碎的鸢尾花盆，身后玻璃倒影里，穿病号服的女孩耳后停着只蓝翅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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