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仍在继续，雨水顺着美术教室的窗缝渗入，在地板上蜿蜒成细小的河流。江穗弯腰拾起校牌，指尖触碰到照片的瞬间，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
十二岁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
苍南疗养院的走廊总是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她穿着过大的病号服，赤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隔壁病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她推开门，看见一个瘦削的男孩跪在地上，正试图拼合一个破碎的鸢尾花盆。他的后颈有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淡青色。
"你在干什么？"她问。
男孩抬头，瞳孔像被雨水洗过的玻璃珠："花盆碎了，我在想怎么修好它。"
她蹲下来，捡起一片瓷片："用胶水粘起来不就好了？"
"不行。"他摇头，声音很轻，"妈妈说，碎了的东西，强行粘合只会伤得更深。"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贝壳纽扣："那用这个垫着，花就不会疼了。"
男孩怔了怔，接过纽扣的瞬间，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
——
记忆戛然而止。
江穗猛地抬头，发现周让正死死盯着她，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想起来了？"他声音沙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照片里的蓝翅蝶突然振翅，蝶翼上的磷粉簌簌落下，在空气中组成一行闪烁的字迹：
"0912，末班车，云栖站。"
周让的呼吸骤然收紧。他一把抓起调色盘，将剩余的蓝色颜料全部泼向那幅《海雾中的母亲》。颜料接触到画布的瞬间，整面墙的电车票无风自动，像被无形的手一张张掀开——
每一张票的背面，都写着一行小字：
"给小让和穗穗，要一起回家。"
江穗的指尖颤抖起来。
"你每年都去。"她轻声说，"但你从来不上车。"
周让笑了，笑意未达眼底："因为我知道，车上没有你。"
窗外，雷声再次炸响。这一次，闪电劈开了美术教室的玻璃，暴雨裹挟着狂风灌入，将满墙的电车票卷向半空。
在纷飞的票根中，江穗看见十二岁的自己站在疗养院门口，手里攥着一张车票，而身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江穗。"周让的声音突然很近，近到几乎贴着她的耳廓，"你当年到底有没有上那辆电车？"
她转过头，发现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钥匙——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电车钥匙。
而教室的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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