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炊掏出来，隔空抛给池有。池有一惊，小心的双手接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再加上自己本身的温度感知没那么灵敏，他压根没意识到这镜片不对劲。
然后下一秒，少年撒腿就跑，扔给江炊一句：“Bye Bye！这是你敢弄伤我的教训！”
池有心情大好，没想到这么快就解决问题了。哼着小曲儿，镜片在手中翻了个身，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太对劲的事：这块镜片太光滑了，像被人精心打磨过一样。池有停下脚步，张开手掌，低头一看：
一片眼镜上的玻璃片。
池有：“……”
草，被他耍了！妈的难怪他刚跑的时候江炊不追也就算了，连声都没吱一声！
池有转过身，一脸哀怨的盯着江炊，而后者正插着兜懒洋洋的靠着棵树，有些好笑的冲他挑了下眉，似乎早就料到池有会停下来找他。
“哟，反应挺快？我还以为你要等明天才能意识到呢。”江炊没想到镜中人竟然这么傻傻呆呆的。
三番两次的被江炊嘲讽，池有也是麻木了。带着点自暴自弃的意味，他把眼镜片扔回江炊，耷拉着脑袋，靠在另一棵树上。池有半扬起脸，他的声音闷闷的：“我不跟你闹了，江炊。我认栽了，你还给我吧。”
江炊径直从他身边走过：“给你？你看你在我心中还有信任可言吗？万一你拿到之后杀了我，或者又跑路呢？”
搞什么？他要杀的话，昨天晚上和刚才就动手了，还用得着在现在低三下四的跟人求着？
“你是清人，我不能杀你。”池有又摆出那副生气的表情。
江炊对他说出的“专有名词”忽然来了兴趣，“清人？”他总感觉这小子有点中二。
池有扫了他一眼。
镜中人把人类分为两种，一种是清人，另一种则是浊人。清人是未触犯过法律的人，而后者则是做过丧尽天良的事，却又没受到他们应有处罚的人。
“我们衅人……”
“什么？”
“就是你们口中的镜中人。”池有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别打断我！反正我们衅人在成年的时候必须通过镜子杀掉一个浊人完成考试，我杀的就是那个高什么。”
池有越想越来气，“要不是你耽误我，我早就顺利合格了。”
池有胡编乱造的本事简直能登峰造极，明明是他自己想等着装逼，结果受伤后反手就将这顶帽子扣到不知情的江炊头上。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江炊用余光扫视池有。
“因为你是清人，我靠近你的时候感受到了，而我们不杀清人。”池有一脸嫌弃，他没想到在他解释完之后江炊居然还会再问。
你自己犯没犯过法，心里没点数吗？
于是一个假正经和一个带点傻气的开始互相嫌弃起来，真不知道有什么好比的。
他想起那位苏家少爷的父母，结合莫𬍤的说法看起来没什么破绽。照这么说他还得感谢自己没干过坏事了，江炊想着。或许是出于一种本性，他倒是挺讨厌那种违法乱纪的分子。池有这一套说辞下来倒是让他对镜中人有所改观。
第一种情况解决了，那么第二个呢？
江炊看着池有，期待对方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不会跑吗？”
“……”
池有犹豫不决，毕竟他还没对眼前这个人产生完全的信任。
“嗯？”江炊嗤笑一声，弹了弹手中的镜片，如果这个东西对他真的很重要的话，那么现在主动权可在他手中，“怎么？不答应我可走了。”
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指甲已经开始微微透明，他的时间不多了。池有一咬牙，顺手将脖子上的飘带扯下来，冲江炊一扬。没等江炊反应过来，池有便握住他的手腕。突然的举动让江炊有一瞬错愕，他眼见池有用不太娴熟的手法将黄飘带绑住自己和他的手腕。
“你这是在干什么？”江炊抬手，牵动池有也把手举到空中，那抹鹅黄半遮住池有的脸，只露出他柔和的下颚线，映得少年一派明媚风光。
池有冲他扬起个笑，毕竟他学过笑会很有效的降低人类的戒备，一颗虎牙露了出来，“把我绑住我就跑不了了，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放逃跑的吗？”他一脸无辜，“这下你总该放心给我吧？”真是委屈死了，我竟然还要依靠一个外人……真的要装不下去了。
好……好傻逼的举动。
江炊昨晚对池有保留的阴湿男鬼的滤镜彻底碎了一地。
人家都傻叉到这个份上了，就让让他吧。江炊也只能把它一直揣在裤兜里的镜片递给池有。
池有欢喜的接过，放在怀里。见他一副失而复得的傻样，江炊忍不住扯了扯手腕，“怎么？你总该跟我走了吧？”
“哦。”池有冲他翻了个白眼。
江炊：“……”
还真是翻脸不认人。
跟一个镜中人一起肩并肩行走难免有些奇怪的感觉，毕竟高危性摆在那呢，但池有却毫无察觉。从他的角度望去，池有细长的睫毛轻颤，遮住了他的眼睛。这小子自顾自的往前走，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
太阳开始下沉，从这条林间小路超捷径通过，就是石韧村。遥远的看到村前石碑上印刷着的墨绿色的隶书字体“石韧”二字时，池有攸然收住脚步。
“怎么了？”
真是废话，他一个浊人眼中的杀人凶手怎么可能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入？
池有没理他，费劲的把飘带从手腕上解开，江炊忽然拽住，“你要干什么？”
少年扯住飘带，两人一时僵持不下，池有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人类是傻子居多吗？难不成真让我顶着一对角进去？”
江炊了然：“那你怎么进去？”
“我有办法，你不用管。”
手腕上的束缚松开，没想到他这就相信了。池有抽出飘带再次在江炊眼前一甩，重新系在领子下。他有些好笑：“你不怕我跑了之后不会回来了吗？”
措不及防撞入江炊的目光，蓝色的海洋在他眼中翻涌，池有听到江炊定定的问：
“你会跑吗？”
那双眼睛带着无声却震耳欲聋的震撼，他好像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彷徨。江炊就这么低头问他“会跑吗？”
这副样子让他想起昨晚他回来时鱼或也是抬着这样的眼神问他“怎么了？”
他有点无法拒绝这样的江炊，或者欺骗。
“你……”他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几个字：“到了村里后找面镜子带在身边，我会回来的。”
池有转身，向山的深处跑去。
江炊默默目送那个影子越来越小，逐渐成为一个黑点，最终消失在了树影交错间。他收回目光，不管池有会不会回来，接下来就只能先靠江炊一个人了，江炊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走向村子。
与昨晚不同的是，傍晚的石韧村村口空无一人，或许都是在吃晚饭吧。想到这儿，肚子很合时宜的叫了一声，真是倒霉，中午塞的那两口压根不够支撑他走完接下来的路。
凭着来时的记忆七拐八拐，倒霉孩子江炊成功的在村子里迷路了。面对着四周清一色的茅草屋，江炊陷入了沉默。
“江大师？”
江炊回头，高才耀正端着碗警惕的看着他：“你回来干什么？”通过探头看了看江炊身后，见没有他人便重新举起筷子吃了起来。
理由……江炊努力忽略那碗面。
好在江炊也不是真把脑子丢了，还是做了二手准备。他在下车后到文具店买点文具，现在算是发挥用途了。
“我回来看看小成，他父亲刚去世，我给他买了点东西，顺便看看鬼是不是已经灰飞烟灭了。”
“哦？”
“文具。”
高才耀点点头，用一种好笑的神情望着江炊，他用筷子指向一旁的路：“在村东头，直走就行。”
东……在哪里？
江炊快步离开，他没敢再继续待下去。多说多错，他生怕高才耀又要问他什么别的问题。
……
大门应是被上了锁。江炊抬手一推，随着吱呀一声，生锈的门只推开了一条小缝。从门缝里隐约能看到有个小孩蹲在地上拿树枝划拉着什么，听到声响，那小孩忙跑到门捣鼓一阵后把门拉开。
小成穿着麻衣，头上扎着白布条。抬头，稚气的脸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他问：“你来干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江炊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个帆布笔袋递给小成。他单膝蹲下，握着小成的手把笔袋打开，里面露出成套的文具。
小成怔了一下，眼中闪过光，他抬头想问，却一时找不到好的表达：“你为什么……”
“你父亲去世了，节哀，我没什么可做的，给你带点东西。”江炊假装不满的轻笑一声，“没大没小的，怎么着你也得喊我哥哥吧？哪有上来就喊‘你’的？”
江炊起身揉了揉有些生疼的膝盖，环顾四周：“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你妈妈呢？”
不知是哪个词刺痛了他，小城的手陡然攥紧，帆布笔袋被他攥出几道皱纹。
小成张口想说些什么，屋里的门被从内推开，老太太从门里背着手走向江炊。江炊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搀扶，老太太倒摆摆手手搭在小成肩上：“您就是江大师吧，我听到了。我家小升命不好，这么早就没了啦。小成是我们家里的独苗啊，您要是还有法儿，能不能保佑保佑我家小成啊？”
这事绝对不是由他江炊决定的，应该看池有的心情。
江炊尬笑着，“我尽力，尽力。”
老太太点点头，向院外走去。江炊低头问：“你想说什么？”
“没事。”
啧。这小孩，要说什么又卖个关子不说了，真是吊人胃口。他倒是有问题想问，但总不能直接说“你爸是人贩子吗？”
忽然想起池有对他说的找面镜子，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江炊还是问小成：“你家还有别的镜子吗？”
“啊，你之前睡的屋子里有。”
江炊抬脚向屋内走去。
“只要……你不嫌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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