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晚上去了曾舜晞房间，却见那孩子丢了个本子过来，就是从自个那拿走的那本小抄。曾舜晞随口背了几段，地道的粤语，年轻又不羁的面容，昏黄灯光的映衬下，仿佛陈旧的电影画面在成毅面前重演。

成毅忍不住掏出了手机，“应该录下来呀。”他对曾舜晞笑，然后便真的认认真真找好角度拍了起来。

“你不是说矫情吗？”

“抄的矫情，演出来就不矫情了，是我不懂欣赏。”成毅微微笑道，曾舜晞只觉得成毅的话有些和那老狐狸李莲花一样，开始慢慢分不出真假。

“你要是早生几年，去考个TVB说不定还能赶上使徒行者的尾巴。”

“你咋知道？”

“知道啥？”

“我拍过使徒3啊，不过就一点。”

“你居然真拍过啊！”

曾舜晞嘚瑟的点了点头，“你可别小看我哦。”

“我没有小看你。”

二人相视而笑。

“此处应该有酒。”曾舜晞说着竟然真的变了瓶酒出来。

“真是个大少爷，”成毅看了眼那价值不菲的瓶身，摇着头笑了笑，“改天吧明天还要早起。”

“来嘛喝一杯嘛，我开都开了……”小少爷惯会撒娇，成毅拗不过，只得假装陪他抿了几口。好在南方的孩子，大多人菜瘾大，趁着小少爷还没喝到挂在他身上，成毅把人搁在床上轻手轻脚离开了。

小少爷一觉睡到电话把他喊醒，看了眼手机竟然收到成毅发来的好几个视频，这才猛然想起昨晚拉着成毅一起喝酒来着。天呐，他没对成毅做些什么吧？不是，成毅没对他做些什么吧？不是，他昨天是为了什么要拉着成毅喝酒来着？不对，这些视频是啥啊？不是啥不雅视频被他哥拿来要挟他的吧？做了好一阵心理建设，曾舜晞终于战战兢兢点开了那几个视频。只是成毅录的几段他读台词时的片段，还好之是虚惊一场自己吓唬自己，曾舜晞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可是，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会儿终于彻底清醒了，又忽然灵机一动，转手把视频发给工作室，“帮我剪一下，留着发微博。”

这么折腾了一下，去到化妆间终究是比平常晚了点，看着成毅已经买好早饭等着他了。成毅笑着和他招呼道，“哟，可算来了啊？睡的还好？”他忽然有点心虚，又莫名其妙自己的心虚。“啊，那个挺好的，你昨天啥时候回去的？”“你睡着了我就回去了。”曾舜晞还想说什么，忽然又说不下去了，只是埋头吃着早饭梳着头。

那天贺刚和他们一个组，成毅等戏的时候就老叫他唱歌，各种奇奇怪怪刘德华的歌，贺刚跟点唱机一样，成毅点什么他唱什么，一边唱又一边被成毅笑话。曾舜晞在一阵阵比他年纪还大的歌声里，一点话插不进去，然后默默在手机里收藏了几首。翻着手机他忽然记起自己的偶像和他毅哥的偶像有部很老的电影叫做《爱君如梦》，还合唱了一首同名主题曲，恰好他会唱，他问贺刚会不会，贺刚果然是听都没听说过的。那是首粤语歌，他向成毅嘚瑟，果然成毅听完眼睛亮了几亮。“模仿的有什么意思，形似而神不似。对吧毅哥？我俩谁唱的好听？”

陈意涵本是歌手出身，离的老远听见有人飙歌也是跑过来凑热闹，听了曾舜晞的话忽然插嘴道，“方小宝，你这是在吃醋还是在争宠啊？”这话即使贺刚听到，都是一阵哈哈大笑。

成毅又用袖子遮住了脸，曾舜晞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真的很想像方小宝那样，一点一点挤进那个属于成毅的莲花楼。

曾舜晞从前在剧组总是数着日子过，这一次，却好似不知不觉间拍摄就已过半。曾舜晞没等自己的手机提醒便开启了沉香的追剧模式。穿过嫁衣的应渊君不出意外的暑期霸屏了。这天有场群戏，棚里乌泱泱一堆人。仅有的几个女生在一起等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曾舜晞下了戏过来凑热闹，看着几个人正凑着一部手机看的起劲，仔细看了去可不就他毅哥的沉香。

苏小慵看见他来打趣道：“诶你不是和你花哥形影不离的，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不知道他今天跑哪个组，一会儿过来吧。”

“天呐，他还有你不知道的时候？”一旁角姐插话进来。“我还想和你八卦一下呢。”

“对的哦，刚还说呢，我之前有个闺蜜看琉璃入坑的，当时还嗑要死要活的，一直说他和那个谁因戏生情啊什么的，这都多久了还惦记着呢，听着我要和他拍戏，非要我来吃瓜。”

曾舜晞听着要跑，又被苏小慵一把拽住，“来来来，你和他最熟了，有没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姐姐们求放过啊……”他就不该招惹这群女人……

“快说快说，那我们也没指名道姓呀，就说说你哥有没有和哪个演员因戏生情过呀？”乔婉娩也加入进来了。

“他哪像是那种会因戏生情的人嘛，那要不这戏他要爱上我们小宝了，我看他哪部戏对手戏都没和小宝的多。”

“诶， 你别说，他俩我看以后肯定可以嗑，CP名字，就叫毅瞬间吧，多好的名字，可以，真的可以诶……”

果然女人多了是非就多啊，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在后面？……曾舜晞被围在中间想遁地。忽然看见阿飞和李莲花俩人一起过来了，赶忙从女人堆里伸出手来招呼道：“嗨毅哥，好久不见啊！”

他哥果然是没看到他的，旁边肖顺尧眼尖拉着人过来了，“你俩早上才一起出的工……我才是三天没瞧着你了！”

成毅这才看见在一群女人中间蹲着的方小宝，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那天误入了隔壁马场里的狐狸精，笑着过去把他拽了出来，顺便道，“哟这妹妹们都来了啊，等半天了吧。”

“毅哥今天居然没有和小宝一起的戏吗？”

“哦是啊，今天都是跟你家老笛一组，就这么一天让你碰上了。”

肖顺尧也过来凑热闹，“我跟你们说，他跟方小宝俩这对手戏多的，我拍戏以来就没见过。”

“你还真别说，我好像真的从来没和人拍过这么多对手戏的，再拍几个月我要爱上他了。”成毅不打自招。

这话音刚落，本来唧唧喳喳的几个女孩子忽然安静了，然后一阵眉来眼去，最后花枝乱颤笑作了一团。曾舜晞见状赶忙一把拉过成毅就跑，丝毫没理睬还杵在一群女人中间的始作俑者肖顺尧。

等置景还有许久，曾舜晞拉着成毅一直远远走到场地边上的小树林里躲着阴凉。耳边清净了不少，曾舜晞便也没觉得那么热了。

“哥哥……”曾舜晞歪着脑袋瞧着成毅，成毅看了眼还被他抓着的手，眨了眨眼，示意他有话就说，“你猜她们之前在八啥？”

成毅习惯性的举起另一只袖子挡着脸，“八你有几个女朋友吗？”

曾舜晞的笑在脸上僵了一下，“一个都没有好吧。”

“我又没问，答的倒是快。”

曾舜晞愣了一下，想问的话忽然问不出口了，其实问了又有什么用呢？他想听到一个什么答案呢？树上的知了比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还吵，曾舜晞烦躁的甩了甩头，一不小心又对上了成毅的视线，成毅的眼睛没他大，可是就算不拍戏的时候，他也总觉得那双本来很清亮的眼睛在看着他的时候变得深深沉沉的让人看不到底。那双眼睛可以前一秒还在和他把酒言欢交换真心，后一秒便用眼神和单孤刀上演一场绝交大戏，曾舜晞看不透，他的眼神哪种是真哪种是假。

“想什么呢？”成毅挥着袖子在他面前晃了晃，“那边好像差不多了，走吧。”这次换成了成毅拽着他走了。

“你有女朋友吗？”曾舜晞不知怎么就脱口问道，而他刚刚想问的并不是这个问题。

拉着他的手顿了一顿，成毅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慢慢答了两个字，“没有。”

曾舜晞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成毅往片场走，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默默松开了。

成毅每天和曾舜晞拍戏，看着那双日渐和方小宝别无二致的眼睛，他不知道那双眼睛是在看他还是在看着李莲花。李莲花经常不敢看方小宝的眼睛，那是他不得已的隐瞒和不由衷的谎言。成毅却很喜欢，那双眼睛每次看着自己，就会突然变的亮晶晶的，可是他又害怕，怕在那双眼睛看到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有时候，一些情绪就像是不小心播下的种子，等你发现时，已是生根发芽花开满枝，想无视已是不能，更不忍心连根拔去。曾舜晞察觉到了，是方多病对李相夷的苦苦追寻，是方小宝对李莲花的不住挽留，是曾舜晞看到成毅就会扬起的笑，是日复一日已经习惯的凌晨炒饭的味道。成毅又怎会无知无觉，他默许着那个小少爷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喜欢看到曾舜晞每次见到自己时闪闪发亮的眼睛，喜欢听他在片场唱着地道的粤语歌，由着他在自己放空默戏的时候牵着狐狸精冲自己汪汪叫，也习惯了去抓住在他平地摔时总会伸出来那双手。他第一次觉得横店的夏天竟然可以如此的美好，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能放任这种情绪蔓延下去。

横店的秋天来的很晚，夏天一直绵绵延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