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把击剑包甩上肩时,水晶吊灯的光正好落在玄关的鎏金摆件上。他盯着鞋柜旁那个踮脚够的奶团子。顾明霄正踮脚往他包里塞熊猫水杯,兔子卫衣的尾巴在暖气管上扫来扫去。
“游乐园是小孩子去的。”他故意把护腕摔得啪啪响,“我下午有集训……”
“我都答应看你比赛了,而且二哥不去的话,”奶音突然贴着他后背响起,“过山车都没人陪我坐第一排呢。”顾明霄用卫衣兜帽罩住脑袋,露出半张委屈的脸。
“行行行,去!去行了吧。”顾言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二哥明明也想去。”顾明霄抱着熊猫头拖鞋摇摇晃晃转身,卫衣帽子上的兔耳朵扫过顾言风紧绷的小臂,“上周你还盯着海洋馆宣传单看。”
少年耳尖瞬间充血,剑袋重重砸在大理石地面:“谁看了?那是我用来垫泡面的!”
“小风小时候最爱坐旋转木马呢。”母亲突然从波斯地毯下抽出发黄的相册,照片里七岁的顾言风戴着兔子发箍,正对着棉花糖傻笑。
“妈!”顾言风扑过去抢相册的动作带翻青瓷花瓶,水珠溅在顾明霄扬起的脸上。他趁机扑进少年怀里,薄荷味止汗贴混着洗衣液的气息扑面而来:“二哥抱我去换鞋好不好?”
顾言风僵成一座雕塑,看着奶团子把奶油色袜子往他剑袋里塞。晨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睫毛上碎成星子,那声带着蜂蜜般黏稠的“哥哥”顺着耳道钻进心脏最柔软的褶皱。
顾言澈合上财经杂志的声音像道休止符:“十点有跨国会议。”
“大哥穿这个!”顾明霄突然举起印着卡通龙的连帽衫,袖口还粘着昨日的草莓酱。在顾言澈蹙眉的瞬间,他迅速把脸埋进对方熨烫妥帖的西装裤,“游乐园的云朵会吃黑西装哦。”
母亲举着镶水钻的手机笑得花枝乱颤,父亲默默将连帽衫塞进长子公文包。顾言澈摘掉铂金袖扣的动作,像在签署百亿并购案般庄重。
迈巴赫驶入游乐园。下车后,顾明霄把自己挤在两个哥哥中间。左边顾言风浑身散发低气压,右边顾言澈正用手机审批电子合同,他趁机把刚买的草莓冰淇淋蹭到两人袖口。
“顾、明、霄!”顾言风揪住他卫衣帽子,“信不信我把你绑气球上......”
话音未落,工作人员已经给兄弟俩套上亲子手环。嫩粉色硅胶环扣着三只手腕,顾明霄晃着链条笑出小虎牙:“要二哥背,走不动啦!”
当顾明霄趴在顾言风背上数云朵时,游乐园的喧闹正漫过彩旗。他故技重施,把草莓冰淇淋蹭在少年后颈,看那截麦色皮肤泛起恼怒的粉:“顾明霄!”
“二哥最好看啦。”他趴在少年耳边吹气,指尖掠过对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顾言风甩开他的动作像慢镜头,最后却变成托住他屁股往上颠了颠。
“哥哥看!”他指着云层间穿梭的过山车,“等会我们坐那个好不好?”
顾言风突然扯动手环链条:“你敢坐那个,今晚就别想吃布丁。”
最终妥协方案是旋转木马。顾明霄跨上白色独角兽,扭头看见大哥扶着鎏金栏杆,西装革履与梦幻彩灯格格不入。二哥正用击剑运动员的柔韧度躲避儿童拍照,活像只炸毛的银渐层。
“要举高高拍照!”顾明霄朝场外挥手,“妈妈,帮我们拍照。”
旋转木马的金色栏杆烫着午后阳光,他非要挤进顾言风怀里的模样像块化不开的麦芽糖。镜头定格在少年通红的耳垂与怀中奶团子比耶的手势,母亲的笑声惊飞了白鸽。
“你和大哥去坐摩天轮,我去买水。”顾言风把他塞给大哥的动作近乎落荒而逃。顾明霄趁机勾住顾言澈的食指,男人掌心的薄茧蹭得他发痒:“哥哥玩过摩天轮吗?”
顾言澈用湿巾擦拭他嘴角糖渣:“这种低效娱乐……”
“最高处能看到爸爸公司哦。”顾明霄晃着脚丫,看阳光在男人镜片上折射出彩虹,“哥哥每天看那么多数字,偶尔也要看看真正的星星嘛。”
彩虹摩天轮升到最高点时,顾明霄整个人趴在玻璃上。远处童话城堡的尖顶镀着金边,他忽然被揽进带着龙井茶香的怀抱。顾言澈单手护住他后脑,另只手仍在回邮件:“坐好。”顾明霄指着蚂蚁般的人群里那个暴躁身影:“二哥在给流浪猫喂香肠!”
顾言澈扶眼镜的手顿了顿。地面上的顾言风正凶巴巴地赶走抢食的麻雀,却把最后半根香肠掰成小块。这个发现让顾明霄喉咙发紧,前世孤儿院后巷那只瘸腿橘猫,他也给喂了,不过被醉汉踢飞了最后半根火腿肠。
“要拍给妈妈看!”他转身去够顾言澈口袋里的手机,轿厢突然剧烈晃动。失重感袭来的瞬间,男人温热的手掌护住他的后脑,龙井茶香突然铺天盖地。
等顾明霄从对方怀里抬头,发现顾言澈的银丝眼镜歪在鼻梁。他伸手扶正的刹那,望见男人眼底未及收敛的慌乱。他连忙抱住顾言澈:“哥哥,我没事啦。”顾言澈沉默地摸了摸他的头。
黄昏像杯打翻的橘子汽水,将彩霞泼在童话城堡的尖顶上。顾明霄攥着气球绳穿梭在人群里,棉花糖的甜腻与爆米花的焦香织成密网。他数着顾言风买来的扭蛋币,没注意阴影里戴着兔子玩偶头套的身影。
“小朋友要帮姐姐发传单吗?”玩偶服里传出甜腻的女声,粉色爪子递来彩虹风车。顾明霄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激凌车的金属栏杆——这场景与孤儿院安全教育片完美重合。
他张嘴要喊的瞬间,风车突然喷出白雾。乙醚的刺鼻味钻入鼻腔,视野开始扭曲成万花筒。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顾言风奔向棉花糖摊的背影,夕阳把他银蓝的头发染成血色。
醒来时颠簸感像在船上,顾明霄眯眼从缝隙看见高速公路的护栏。玩偶头套滚在车厢角落,女人正用方言打电话:“对,六岁男孩,水灵得很……”
他悄悄活动发麻的脚腕,前世被醉汉堵在巷口的记忆突然闪回。那次他假装癫痫发作咬破舌尖,这次口袋里还有顾言澈给的薄荷糖。
“妈妈……”他忽然发出虚弱的呜咽,蜷成颤抖的虾米。女人凑近查看时,他猛地将薄荷糖按在对方的眼睛上面。
急刹车的尖叫与咒骂声里,顾明霄仗着身子小,灵活地跳下车滚进灌木丛。游乐场的霓虹在东南方闪烁,他逆着晚风奔跑,鞋子早就不知去向。鬼屋入口的血红獠牙在暮色中张开,他毫不犹豫冲进黑暗。
阴风卷着腐臭擦过耳际,骷髅灯突然亮起绿光。顾明霄缩进棺材道具里,听见自己心跳震得肋骨生疼。前世孤儿院停电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蜷在衣柜里数呼吸,直到护工的手电筒照亮霉斑。
此刻追捕者的脚步声混着鬼哭音效,像死神在弹奏走调的风琴。他咬住卫衣抽绳防止牙颤,用袖口沾了道具血浆涂在额头——要装成走失的npc,等真正的游客进来。
“霄霄——!”
顾言风嘶哑的呼唤突然穿透鬼嚎。顾明霄刚要回应,却听见追赶者逼近的脚步。他滚进僵尸新娘的花轿,红盖头落下时,望见轿帘外闪过半截粉色兔子腿。
此刻的旋转木马区,顾言澈正用瑞士军刀划开每个充气城堡。母亲的高跟鞋断在喷泉池边,镶钻手机浸泡在许愿币中。顾言风踹开所有卫生间隔间,喉间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鬼屋监控室里,保安指着某块雪花屏嘀咕:“这区的摄像头上周就坏了……”
顾明霄数到第一千三百次心跳时,花轿突然腾空而起。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听见布料撕裂的脆响。血月道具的红光里,戴兔子头套的女人正将麻袋套向花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