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染红窗帘时,顾言澈带着寒气推开门。他西装肩头沾着雨丝,却先解开领带裹住体温计才放进顾明霄腋下。财经报纸从公文袋滑落,头版赫然是顾氏暂停与周氏合作的新闻。
顾明霄在混沌中沉浮,额头的退烧贴被换成第七片。他听见冰袋融化的滴答声,像秒针在切割时空。有双手正用棉签蘸水润他的唇,力度轻得像擦拭古董瓷器。
“三十九度二。”清冷的声音刺破混沌,顾明霄勉强撑开眼皮。顾言澈正用酒精棉片擦拭他指缝,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表下淡青的血管。随后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哥哥……”他刚出声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到。
“要听……《小王子》……”他故意用气音说话,指尖勾住男人熨烫平整的衣角。顾言澈翻书的手顿了顿,精装书页在台灯下泛着暖黄的光晕。
故事讲到玫瑰园时,顾明霄滚烫的额头突然贴上冰凉物体。他睁眼看见顾言澈将矿泉水瓶贴在脸侧降温,镜片蒙着水雾:“物理降温比酒精安全。”
门轴转动声混着金属碰撞的轻响,顾言风端着餐盘撞进来。少年击剑服外套下是皱巴巴的睡衣,银蓝发梢还粘着棉花糖的糖丝。
“喝这个。”他把玻璃杯重重顿在床头,乳白液体溅出焦糖色痕迹。顾明霄嗅到熟悉的姜糖奶香——前世孤儿院圣诞节才能分到半杯的奢侈品。
顾言澈用银匙搅动奶液:“你煮的?”
“王婶教的。”少年别过头,耳垂红得像要滴血。顾明霄就着他的手啜饮,故意让奶渍沾满下巴。果然下一秒就被用毛巾胡乱擦拭,力道却放得极轻。
深夜,顾明霄在昏沉中听见剑袋落地的闷响。顾言风趴在床边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右手始终虚虚搭在床沿。这个曾举着断剑追他三层的暴躁少年,此刻连翻身都怕惊扰他的梦。
晨光穿透纱帘,顾明霄被楼下的争吵声惊醒。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望见旋转楼梯下陌生的身影。
顾言清站在玄关整理标本箱的身影,像株生长在雪原的冷杉。少年白大褂纤尘不染,金丝眼镜链垂在锁骨处,正用镊子将枯萎的矢车菊夹进密封袋。
“三哥!”顾明霄赤脚奔下旋转楼梯,却在最后三级台阶被顾言澈拦腰抱起。
顾言清转头时,试管架从箱侧滑落。五颜六色的化学试剂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却不及他眼中一瞬的震动——大哥披着沾有奶渍的居家服,二哥正在厨房煎糊第四个鸡蛋。
“欢迎回家。”顾言澈将挣扎的奶团子放到餐椅上,“明霄昨晚发烧了。”
顾明霄期待地望着三哥,却见对方已低头整理试剂瓶。少年苍白的指尖按颜色分类玻璃器皿,仿佛眼前活生生的弟弟不过是某种实验素材。
“三哥的比赛……”他刚开口就被瓷勺碰碗的脆响打断。
顾言清舀起燕麦粥的动作精确如量取溶液:“金奖。”说罢将证书推至餐桌中央,烫金字体刺得顾明霄眼眶发酸。前世孤儿院展示窗里那些遥不可及的奖状,此刻正被他最想讨好的人视如尘埃。
午后阳光将阁楼晒成暖房,顾明霄抱着绘本蹲在三哥房门前。门缝里飘出硝酸银的苦杏仁味,他数到第三百次呼吸时,终于鼓起勇气叩响橡木门。
“进。”
实验室的冷气激得他打了个喷嚏。顾言清正在调试光谱仪,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电线,连余光都未分给他半分。
“三哥要不要吃布丁?”他举起王婶特制的焦糖布丁,瓷碗边缘还凝着水珠。顾言清转身时碰倒烧杯架,淡紫色液体在地面漫成诡异的图腾。
“出去。”
顾明霄后退半步,布丁在托盘上颤动如受伤的雀。他想起原著里三哥的情感接收障碍——这个能用公式计算星辰轨迹的天才,却解不出亲情最简单的排列组合。
“三哥喜欢星空吗?”他抱着星座投影仪蹭过去。顾言清终于转身,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液氮。
顾明霄故意把投影仪对准培养皿。顾言清调试旋钮的手顿了顿。蔷薇星云的光斑在无菌台上绽开,蓝玫瑰突然映出妖异的紫。他看见顾言清镜片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仪器记录笔在纸上划出突兀的折线。
“这是什么?”顾言清没有见过这种……过于绚丽的物品。
“这个是投影仪啊,哥哥”顾明霄边说着边靠近三哥的实验台。
当他抬头时,看到实验台上有张泛黄的拍立得。六岁的原主正在撕毁三哥的奥数奖状,而角落里的顾言清只是安静地拼凑纸屑。
“这是……”他刚抬头就听见摔门声。顾言清放下相片的动作掀起气流,金丝眼镜链扫过他泛红的鼻尖。
阁楼重归死寂。顾明霄坐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看夕阳将影子拉成细长的试管。前世他曾在福利院阁楼发现过类似的照片,只是被撕碎的是他自己画的全家福。
次日的晨露还未消散,顾明霄已经趴在餐桌上涂鸦。顾言风延期举行的青少年击剑联赛将在三天后开幕,他正用亮片胶水装饰应援牌。
“这种荧光色会影响选手视线。”顾言澈将热可可推到他手边,却偷偷用手机拍下他鼻尖沾着金粉的模样。
顾明霄把亮片撒成星星形状:“二哥说银色是他的幸运色!”话音刚落就被剑袋砸中后脑,顾言风红着脸夺走应援牌:“丑死了!”
深夜,顾明霄溜进三楼实验室。月光透过棱镜在墙面折出虹色,他踮脚将星空灯放在显微镜旁。便签纸上画着歪扭的火箭,写着:“送给看过最多星星的人。”
第二日早餐,顾言澈早早地去了公司。顾言清破天荒地出现在餐厅。他面前摆着计算营养配比的沙拉,刀叉碰撞声像在演奏数学公式。顾明霄把煎蛋推过去时,他立刻用无菌布垫着盘子推回。
“三哥尝尝嘛!”顾明霄舀起半勺炒蛋,手腕突然被擒住。
顾言清用镊子夹走他指尖的面包屑:“卵磷脂在48℃开始变性。”
顾言风拍桌而起:“你当霄霄是细菌培养皿?”
“二哥!”顾明霄抱住少年青筋暴起的手臂,“三哥在教生物知识呢。”
他转头对顾言清笑得眉眼弯弯,趁其不备将草莓酱抹在他实验报告角落。殷红果酱在雪白纸页上晕开,像某颗编号混乱的小行星突然撞进严谨的银河。
当天下午,顾明霄抱着击剑服溜进训练室。顾言风正在反复观看比赛录像,暂停画面里的对手戴着银黑护面,剑柄刻着周氏家徽。
“二哥陪我练步伐。”他套上儿童护具,头盔歪斜着露出晶亮的眼。
顾言风调整他护膝的动作格外轻柔:“等你病好了……”
“我想看二哥赢。”顾明霄突然抱住他的剑,金属凉意沁入胸口,“领奖台那么高,得有人帮你递花呀。”
少年握剑的手骤然收紧,剑穗流苏扫过顾明霄泛红的耳尖。他们影子在夕阳下交叠成十字,顾明霄数着顾言风失误的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暮色吞没最后一道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