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清晨六点十五分，生物钟准时将宋乔一唤醒。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身侧，指尖只触到冰凉的床单。睁开眼，江亦那侧的枕头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的电子钟闪烁着幽蓝的数字——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非洲的医疗帐篷里准备晨间查房。

宋乔一缓慢地支起身子，孕肚已经明显到影响她的动作。五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腰背时常酸痛，以往这个时候，江亦温热的手掌总会恰到好处地扶住她的后腰，用专业按摩手法帮她缓解不适。

浴室镜子上还贴着江亦临走前写的便利贴："孕妇刷牙建议用温水"。宋乔一拧开水龙头，盯着镜中自己浮肿的眼睑。昨晚她又梦到手术室的无影灯，梦里江亦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手术服上沾满了不是医用消毒液而是鲜血。

"叮"——手机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是江亦定时发来的消息：「今天记得补铁，冰箱第二格。」

宋乔一拖着棉布拖鞋走向厨房，每走一步，实木地板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这声音在江亦在家时从未如此明显——那时他的脚步声总会恰到好处地掩盖这些细小的响动。

冰箱里整齐排列着江亦临走前准备的食材，每个保鲜盒上都贴着标签和日期。她取出标注"补铁套餐"的盒子，里面是焯过水的菠菜、切好的牛肉片和一小盒核桃。江亦甚至贴心地附上了烹饪步骤，字迹工整得像手术记录。

"第一步：水烧至80度..."

宋乔一突然把盒子重重放回冰箱。她不想按照他的步骤来，今天她就要用滚水煮面，就要吃辛辣的泡菜。可当她真正站在灶台前，手却自动调小了火候——江亦说过，孕妇吃太烫的食物对胎儿不好。

面条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蒸汽模糊了厨房的玻璃门。那上面还留着江亦上周画的笑脸，是他用医用酒精擦洗玻璃时随手画的。宋乔一伸手触碰那个笑脸，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像一滴迟到的眼泪。

餐桌上的平板电脑突然亮起，日历提醒跳出来：「今日产检·15:30」。宋乔一盯着那个备注发呆——江亦设置的所有提醒都用的是医学术语，连产检都被标注为"妊娠中期常规评估"。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乔一蹲下身，从茶几底下摸出那个浅蓝色的绒布盒子。里面是江亦临走前给念念准备的第一件礼物——一个小小的银质听诊器挂坠，精细到能真的听到微弱的心跳。他在盒子里塞了张纸条："先替爸爸听听妹妹。"

宋乔一把挂坠贴在肚皮上，冰凉的金属很快被体温焐热。腹中的孩子突然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这个陌生的触感。

"你也想爸爸了是不是？"她轻声问，声音在空荡的公寓里显得格外清晰。

书房的打印机突然自动启动，吐出一张纸。宋乔一走进去，发现是江亦远程发送的《孕期第六个月营养指南》，最新修改时间是非洲当地的凌晨两点。纸张末尾还有一行手写体的备注："想念你们时的副产品"。

宋乔一把纸张贴在冰箱上，旁边是江亦出发前画的人体解剖图——他用红色马克笔在心脏位置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旁边标注着"此处存放宋乔一"。

窗台上的绿萝新长出一片嫩叶，在晨光中舒展着叶脉。宋乔一按照江亦的指示，用量杯接了200ml的水。倒水时，她突然想起江亦教她的方法——要把水沿着花盆边缘缓缓注入，这样根系才能均匀吸收。

"连浇花都要这么精确..."她自言自语，却还是乖乖照做。

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七彩的光。就像那些江亦不在的日子里，琐碎的思念总会突然刺进心脏，带来一阵甜蜜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