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四年八月初十的清晨，墨溪村的鸡刚叫头遍，油茶林里就飘着薄雾。
吴伟东扛着锄头刚出门，就听见村口有人喊，声音比鸡叫还急：“明远叔！东伢子！大消息！”
是村里的后生狗蛋，跑得满头大汗，裤腿沾着泥：“我在圳上镇听见的，鬼子要投降了！”
吴明远手里的烟袋锅“啪嗒”掉在地上：“狗蛋，你再说一遍？别瞎传！”
“真的！”狗蛋攥着衣角，“我听镇上的商人说，重庆那边都广播了，鬼子要缴枪了！”
刘三正好路过，听见这话，一下子蹦起来：“缴枪？真的假的？老子可算等这一天了！”
周桂兰端着洗衣盆出来，也停下脚步：“别是谣言吧？前几天佐藤还喊着要‘决战’呢。”
吴伟东皱着眉：“得确认清楚。小石头，你再去圳上镇跑一趟，找老周队长的人问问。”
小石头正啃着红薯，一听这话，把红薯往兜里一塞：“我这就去！保证问清楚！”
等小石头走了，乡亲们都聚在晒谷场，你一言我一语地猜。老杨蹲在地上画圈：“要是真投降了，我这油茶坊就能安心开了，再也不用怕鬼子抢油。”
周老汉摸着胡子笑：“我还能给娃们讲梅山的故事，不用躲躲藏藏了。”
吴明远看着吴伟东，眼里满是期盼：“东伢子，要是胜利了，咱们就盖新房子，给你娶媳妇。”
吴伟东点头，手摸向怀里的照片——秀秀抱着念国的样子，在心里念：“快了，很快就能见着你们了。”
等到傍晚，小石头终于回来了，手里举着张油印传单，跑得鞋都掉了一只：“真的！是真的！老周队长说，鬼子8月15号就正式投降！”
他把传单递过来，吴明远凑着夕阳念：“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念到一半，声音就抖了。
“投降了！鬼子投降了！”刘三喊着，举起步枪往天上放了一枪，枪声在山里回荡。
乡亲们一下子炸了锅，老杨抱着油茶桶哭，周桂兰拉着妇女们拍手，连村里的小孩都跟着喊：“鬼子走了！鬼子走了！”
吴伟东扶着父亲，眼泪也掉下来：“爹，胜利了，我们不用再躲了。”
吴明远擦着眼泪笑：“好，好，你娘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八月十五这天，天刚亮，墨溪村就挂起了红灯笼——是妇女们连夜用红纸糊的。
老杨杀了家里的老母鸡，周老汉把藏了三年的米酒拿出来，刘三带着小伙们在晒谷场搭台子，要唱梅山的山歌。
正忙活着，老周队长带着游击队来了，还押着佐藤——这小子听说投降，在柴房里哭了半天。
“明远，东伢子！”老周走过来，握着吴明远的手，“上级命令，把佐藤交给县里处置，咱们胜利了！”
吴伟东看着佐藤被押走，心里松了口气——这几年的仇，总算有了了结。
“老周队长，秀秀姐和念国呢？”吴伟东赶紧问，“之前你说他们在后方，我想去看看。”
老周笑着说：“巧了！后方的医疗队这几天要撤回来，就在白溪镇集合，你能去接他们。”
吴明远一听，赶紧进屋收拾东西：“东伢子，我给你备了红薯干，还有你娘织的布，给秀秀带过去。”
周桂兰也跑过来，塞给吴伟东个布包：“这里有双布鞋，我连夜纳的，给念国穿，孩子脚长得快。”
刘三拍着他的肩膀：“路上小心，要是遇到散兵，就报我的名字，老子帮你收拾他们！”
第二天一早，吴伟东背着包袱往白溪镇走，阳光照在油茶林里，叶子闪着光，连风都带着甜味。
走了大半日，远远看见白溪镇的牌坊，上面挂着“庆祝胜利”的红布，乡亲们都在路边欢呼，还有人敲锣打鼓。
“东伢子！”有人喊他，是李秀兰，她穿着八路军的灰布军装，笑着跑过来，“我听说你要来接秀秀姐！”
“秀兰妹子，你怎么在这儿？”吴伟东惊喜地问。
“我跟着医疗队回来的，秀秀姐就在前面的院子里，念国正学走路呢！”李秀兰拉着他往院子里走。
刚进院子，就看见秀秀抱着个小孩，小孩穿着小布鞋，正迈着步子往地上挪。
“秀秀！”吴伟东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
秀秀回头，看见是他，手里的孩子都差点掉下来：“东伢子！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们回家！”吴伟东一把抱住她，眼泪掉在她的肩膀上，“我好想你，好想念国。”
念国看见陌生人，有点怕，躲在秀秀怀里，却偷偷伸出小手，摸了摸吴伟东的脸。
“念国，这是你东伢子叔，”秀秀笑着说，把孩子递给他，“快叫叔。”
念国眨了眨眼，小声喊：“叔……”
吴伟东抱着孩子，心里满是踏实——这几年的苦，在这一刻都值了。
李秀兰站在旁边笑：“好了好了，别光顾着哭，老周队长还等着我们回去庆祝呢！”
正说着，王二提着个篮子走过来，里面装着刚煮好的鸡蛋：“东伢子，秀秀，吃鸡蛋，庆祝胜利！”
吴伟东接过鸡蛋，递给秀秀一个：“你也吃，这几年你在后方受苦了。”
秀秀摇摇头：“不苦，只要能胜利，只要能见到你，就不苦。”
当天下午，吴伟东带着秀秀和念国回墨溪村，刚到村口，就听见山歌声——是吴明远带着乡亲们在唱。
“东伢子回来了！还带着媳妇和娃！”有人喊着，乡亲们都围上来。
吴明远跑过来，一把抱住念国：“我的乖孙！爷爷可算见到你了！”
念国有点怕生，却还是伸出小手，摸了摸吴明远的胡子，惹得大家都笑了。
晚上，晒谷场上摆了好几桌，有鸡肉、鸡蛋，还有老周队长带来的罐头。
老周站起来，举着酒碗：“乡亲们！今天我们庆祝胜利！感谢大家这几年的坚持，鬼子被赶跑了，我们能安心过日子了！”
“干杯！”大家都举起碗，米酒的香味飘满了整个墨溪村。
吴伟东坐在父亲身边，秀秀抱着念国，看着满场的欢声笑语，心里满是希望。
他想起李明瑞指导员送他的红布香囊，想起奉显情、陈默、赵铁牛，在心里说：“你们看，胜利了，我们能过上好日子了，你们的血没白流。”
月亮升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晚都圆，照着油茶林，照着红灯笼，照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
吴明远拍着吴伟东的手：“东伢子，等过几天，咱们就盖新房子，给你和秀秀办婚礼，让念国在村里长大。”
吴伟东点头，看着秀秀，秀秀也看着他，眼里满是光。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