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再遇

我在临安城最热闹的瓦市支了个糖画摊子。

青石板路上飘着桂花香，檐角铜铃被秋风撞出碎玉声。垂髫小儿攥着铜板围在摊前，看琥珀色的糖浆在我腕间流转成凤凰尾羽。直到暮色漫过白塔尖，最后一缕糖丝才在青瓷瓶口凝成并蒂莲。

"公子这糖画，可换得半钱月光？"

竹骨伞沿抬起时，漏下几片晚枫。伞下那人披着苍青色氅衣，指节叩在粗木案几上，恰是当年苍梧煮梅酿酒时惯用的节拍。只是墨发间不再落雪，倒映着万家灯火的眸子也年轻得过分。

我任由掌心的糖浆滴落成珠："客官要何种月色？若是南屏山的冷月，需得三粒星子做引。"

伞面忽然倾向我这边，遮住渐密的雨丝。他俯身端详我眉间神印，松烟墨的气息混着雨雾漫过来："那年初见姑娘，檐角梅枝积着三寸新雪。"

糖勺"当啷"落在青石板上。我望着他氅衣领口露出的朱砂痣——正是苍梧当年被梅枝划伤的位置——突然想起孟婆汤里偷藏的往生蛊。原来她消失前掷入忘川的，不止是笑忘的魂火。

"客官认错人了。"我拂袖化出本相，银发逶迤扫过满地糖渣，"我这般模样..."

"姑娘千面万象，倒是这双含霜裹雪的眼从不曾改。"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粗陶罐，揭开的瞬间，满街秋雨都染上梅酒香，"去年埋的胭脂醉，可愿共饮？"

我凝视着陶罐里浮沉的朱砂梅，忽然记起苍梧化道那日，九重天的晚霞也是这样艳得惊心。暮色深处传来更鼓，打翻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倒映出我们错叠的衣袂——他苍青配我月白，恰似当年雪地里两株不谢的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