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梅间约

暮色将青瓷瓶里的并蒂莲糖画染成琥珀色时，他支起竹骨伞遮住我的糖画摊。瓦市喧嚣像被雨幕滤过的旧宣纸，洇成远处模糊的背景音。我数着他氅衣上滚动的雨珠，看它们坠在青石板上碎成八瓣梅——正是苍梧院中那株老梅的形状。

"伞面往右些。"我故意将糖勺敲得叮当响，"挡着我看檐角灯笼了。"

他低笑时喉结轻颤，惊落伞沿积蓄的雨帘："姑娘这双眼睛，原是要装尽人间烟火的。"说着却把伞又倾过三寸，任自己半边肩膀浸在暮雨里。

我捏了个避水诀偷偷拍在他后襟。他似有所觉地回首，苍青袖摆扫过粗陶罐，溅起的梅酒香惊飞了觅食的麻雀。这场景太过熟悉，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雪粒子簌簌落满空酒坛，而苍梧该披着狐裘从月门转出来，嗔我偷埋了他最后一坛醉春风。

"尝尝？"他舀酒用的木匙刻着梅花小篆，正是我当年刻给苍梧醒酒的那柄。

酒液入喉的刹那，往生蛊在灵台绽开记忆。我看见孟婆立在忘川尽头，将两缕纠缠的魂丝系上三生石。笑忘的魂火在她掌心明明灭灭，映出石上未干的字迹——"允尔千坛胭脂醉，赊我半寸看花眸"。

夜雨不知何时停了。瓦市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染着他氅衣上的墨竹纹。我望着糖画摊前晃动的光影，忽然希望这场秋雨能淋湿十万年光阴。至少在此刻，他不是补天者，我不是混沌鉴，只是两个偷尝梅酒的夜归客。

他忽然解下腰间玉佩压在粗陶罐底："明日西郊梅林..."话未说完便转身没入人群，玉佩上的并蒂莲纹与我的神印辉映成趣。我摩挲着尚带体温的玉料，忽而想起这原是当年苍梧替我温药用的暖玉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