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碎玉轩,林黛玉未更衣,未歇息,只径直走向那扇半开的支摘窗,默然伫立。目光虽投向窗外,却并未落在任何一株花木上,只是空茫地凝望着虚空。一颗心,好似被千丝万缕的细线紧紧缠绕,牵扯不休,理不出头绪。坤宁宫中那些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那些绵里藏针的言语,犹在耳边回响,一下下叩击着她敏感多思的心弦。她比谁都清楚,这九重宫阙绝非安闲之地,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雪雁在一旁瞧着自家小主眉宇间化不开的轻愁,心疼得眼圈微红,上前轻声劝慰:
雪雁“小主,万事宽心些。既然已经到了这儿,咱们也只能一步一小心地往前走。只要事事谨慎,想来……总能安稳度日的。”
林黛玉缓缓侧过头,目光仿佛从极远的地方收回,落在雪雁担忧的脸上,微微颔首,声轻如羽:
林黛玉“你的道理,我何尝不知。只是这宫墙之内,风波险恶,人心隔肚皮,教我如何能安心?父亲他……”
话语未尽,便化作一声幽幽叹息,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恰在此时,门外骤然响起太监清亮而拖长的通传:“皇上驾到——”
林黛玉心头猛地一跳,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惊惶,如同林间受扰的幼鹿。但她迅速定下心神,深吸一口气,抬手理了理鬓角与衣襟,带着雪雁疾步迎出殿外。
只见皇帝一身明黄常服,身姿挺拔,龙章凤姿,眉宇间自有不容逼视的威仪。然而见到跪迎的林黛玉,他冷峻的线条霎时柔和下来,眼底漾开一丝温润的笑意,亲手虚扶道:
皇上“爱妃不必多礼。朕今日得空,特来看看你。”
林黛玉依礼深深下拜,身段柔婉,声线清晰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
林黛玉“皇上驾临,臣妾未曾远迎,恳请皇上恕罪。”
她微微垂首,长睫如蝶翼般轻颤,泄露了主人内心的些许不安。
皇帝伸手将她扶起,一同步入室内。他目光环视这间陈设清雅的屋子,略点了点头:
皇上“碎玉轩虽不算宽敞,倒也僻静雅致,与你正相宜。”
二人落座,宫人悄无声息地奉上香茗细点。皇帝望向林黛玉,语气温和:
皇上“爱妃今日去坤宁宫请安,一切可还顺遂?”
林黛玉心下一紧,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默然片刻,方才抬眸。那双似泣非泣的含露目中流露出些许难以言说的委屈,声音愈发轻软:
林黛玉“回皇上,皇后娘娘慈和,对臣妾多有训导。只是……只是有位姐姐言语间颇为严厉,臣妾心中……实在有些难安。”
说罢,她轻轻咬住下唇,那欲说还休的模样,愈发显得弱质伶仃,我见犹怜。
皇上皇帝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豫:“是何人如此不知分寸,竟敢让爱妃受委屈?”
林黛玉林黛玉见皇帝面露不悦,似有惧意,忙柔声解释道:“皇上息怒。原是臣妾初入宫闱,诸多规矩尚未熟稔,姐姐出言提点亦是分内之事。臣妾并非心存怨怼,只是……只是心中有些憋闷,在皇上面前一时失言了。”她语声渐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愈发显得懂事而隐忍。
皇上皇帝见她如此,心中怜意更盛,不由伸手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温言道:“爱妃这般识大体,朕心甚慰。后宫虽需和睦,但若有人蓄意刁难,你也无需一味隐忍,自有朕为你做主。”
林黛玉林黛玉闻言,眼眶霎时红了,盈盈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臣妾……多谢皇上垂怜。”她微微仰起脸,用那双蒙着水光的眸子感激地望着皇帝,目光中交织着由衷的感动与日渐滋生的依赖。
皇帝又温言抚慰了片刻,叮嘱她好生将息,方才起驾离去。
待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林黛玉缓缓踱回榻边坐下,心神仍萦绕在方才的对答之中。她深知,此番看似无心的倾诉,虽搏得圣心眷顾,却也无疑将丽嫔得罪更深。然则,若一味退让,在这虎狼环伺之地,只怕立锥之处都将不保。她纤细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桌面,眸中掠过一丝清明与决断——既已身陷局中,便只能循着这宫规棋路,为自己争得一隅安身立命之所。只是那冥冥中的神瑛侍者,踪迹何在?这重重宫苑迷障,又该如何勘破?
与此同时,延禧宫内。
丽嫔回宫后,怒意难遏,抓起桌上的青瓷茶盏便狠狠掼在地上,一声脆响,碎片四溅。
丽嫔“好个林黛玉!惯会在人前装模作样,扮那可怜相!本宫定不与她善罢甘休!”
贴身宫女(急忙上前收拾,低声劝道)娘娘息怒!那林常在眼下正得圣心,咱们还需暂避锋芒,徐徐图之才是。
丽嫔(凤眸含煞,怒视宫女)避?本宫凭什么要避!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岂非要爬到本宫头上来!定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好叫她晓得,在这后宫里头,谁才是说得上话的人!
坤宁宫深处,皇后端坐暖榻,眉尖若蹙,手中一串沉香木佛珠缓缓拨动。
皇后(沉吟片刻,对身旁心腹嬷嬷低语)今日丽嫔在众人面前对林氏发难,你怎么看?
嬷嬷(躬身应道)回娘娘,老奴觉着,丽嫔娘娘此举着实急躁了。林常在毕竟是皇上亲口册封,这般明目张胆地刁难,若传到皇上耳中,只怕于丽嫔娘娘不利。
皇后(微微颔首)本宫也是如此想。丽嫔性子是急了些。不过,皇上对那林氏……似乎确有些不同。你遣两个稳妥的人,仔细留意着碎玉轩的动静,事无巨细,皆来回报。”
嬷嬷(恭敬应诺)是,娘娘,老奴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