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雪轻轻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臂,她逐桌逐位为长辈和客人斟酒。
在场的无一例外是皇亲国戚,江枝雪仪态优美,每斟一杯酒就会赢得他们的肯定和祝愿。
轮到平王裴照,江枝雪提起酒壶的动作停顿一下,又无事发生的缓缓倒酒。
裴照眼神幽深,毫不掩饰的打量面前为他斟酒的江枝雪。
你本该是我裴照的平王王妃……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直到酒杯添满,他才意识到该说祝福语的时候到了。
他手指紧紧握着斟满的酒杯,良久,都未说出一个字 。
江枝雪没有再看他,好像猜到了裴照不会送出祝福。
她微微俯身 ,正准备退下为其他人斟酒,身背突然传来裴照的声音:“祝愿二哥和二嫂白头偕老,事事如意。”
裴照音量不大,原来温润如玉的声音也含着一丝狰狞,像是宣泄内心的不满。
江枝雪身形顿住,觉得有些讽刺。
她不曾和上一世的夫君白头偕老,也没有事事如意。
从你嘴里发出的句子无端令人作呕。
裴照看着江枝雪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江枝雪离开宴席。
他粗暴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贺郎酒浓度并不高,裴续却觉得有些醉了。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对他来说比较大的助力。
殿内红烛高照,喜气洋洋,江枝雪端坐在床上,鼻尖充斥着熏香的香甜。
“嗒嗒……”
裴续推开门,不紧不慢地朝床上的新娘走去。
江枝雪眼帘轻轻抖动,静静等待裴续来到床头。
一步之距,裴续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桌上的酒器,低笑一声,“这和酒就免了吧。”
他语调一转:“江小姐的演技真是精明。明明不喜欢本王,偏偏装作洞房花烛夜候夫郎的姿态。”
江枝雪张了张嘴,还未说话一根手指便搭在嘴边,她杏眼微睁,耳旁却响起裴续冷冷的话——
“江小姐还是不要反驳的好。”
江枝雪无奈点头,她想知道裴续究竟要做什么事情。
裴续感受到面前人的妥协,他放下手指。
“不如今夜你睡里侧,我睡外侧。”
裴续没有自称“本王”,表情也不像在开玩笑。
江枝雪震惊得看着裴续,哪有人洞房花烛夜什么都不做,只是盖着被子就寝。
江枝雪思索片刻,突然想起床友“万事通”悄咪咪的告诉她一个有关裴续的消息——永王不举,弱冠都没有一个妻妾。
于是裴续看到江枝雪的目光呆滞一瞬间,从上往下,几乎要把他全身看光 。
这赤裸裸的眼神很难想象是从世家大小姐江枝雪冒出来的 。
不是说太傅嫡次女不谙世事吗?
裴续暗想,传言果真不可信。
“妾身遵命。”
江枝雪收回目光,脸颊微微发烫,好在抹了胭脂水粉才不至于被裴续发现。
“嗯。”裴续没有多说,迅速上床。
江枝雪急忙躺在床里,侧过身看到裴续拉下红罗帐。
江枝雪掖着被子,将头扭到一旁正准备阖眼睡眠。
裴续上前,挡住上方的光,落下一大片阴影 ,他一只手抵在江枝雪发丝大约一个拳头的距离。
另一只手朝江枝雪摆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声的说:“有人在门外。”
墙角的香炉飘过丝丝缕缕的香烟,顺着气流偷摸到床上 。
江枝雪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凛,“殿下,这香有问题 。”
“等等。”
裴续眉眼动了一下,感受到暗处的人离开才半身坐下 。
“这香是烟柳之地特有,是男女行房事的催情香。闻久了就会精神颠倒,分不清东南西北 。”裴续冷冷的说。
刚才裴续只顾着和江枝雪讲事,却忽略了屋内的熏香。
“什么?”
江枝雪不可置信,到底是谁如此大胆 ,催情香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居然敢用到永王婚礼。
江枝雪心里咯噔一下,视线转到桌面上的酒壶。
这酒不会是什么催情酒吧?
裴续注意到江枝雪的视线,他提起酒壶,闻了闻,味道浓烈。
和卺酒通常是低度的清甜酒,味道怎么会如此浓烈?
裴续提着酒壶倒在角落里的一株盆栽,不过眨眼的功夫,盆里的鸡冠花尽数枯萎。
江枝雪目睹一切,也只是微微惊讶随后恢复正常 。
幕后主使敢偷换熏香和酒,代表府邸一定有他的人,且地位不低。
他针对的是永王吗?还是她自己?
“是于灵。”裴续用剩余的酒熄灭了熏香,走到床头,打断了江枝雪的思绪 。
“于灵就是宫中新封的昭容,短短一个月从才人册封昭容,宠贯后宫。”裴续做到江枝雪身旁,没有了之前的冷漠,而是用解释是语气说:
“于灵是父皇从民间微服私访带来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父皇对她一见倾心,刚一入宫就册封六等的才人。”
江枝雪转过头去看裴续,她注意到裴续在谈到皇帝和于灵的相知时眼睛里隐隐约约有火气冒出。
就好像原本属于他的物品一夜之间成为了其他人。
他很了解于灵,所以断定下手之人是于灵吗?
裴续接继续讲:“于灵酷爱紫衣,所以……”
话还没有讲完,江枝雪猛然起身 。
于灵就是她看到的紫衣女子吗?
裴续投来奇怪的眼神,江枝雪后知后觉的坐下听他继续讲。
“父皇就把进献的布匹全部赶制成了于灵的宫妃服。”
江枝雪双手拧紧,神色不安。
于灵会是前世江府倾覆的真凶吗?
按照皇帝对于灵的受宠程度,于灵插手前朝不是一件难事。
当然,她想调查于灵同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你怎么了?”裴续看着她说。
江枝雪摇头表示无碍。
“父皇之所以离开,就是因为于灵今日病了。”裴续讥笑一声 ,眼睛里含着一丝不屑。
这种雕虫小技,父皇居然也信了。
“原来如此。”江枝雪若有所思。
于灵在她大婚之日把皇帝叫走,是想让她颜面尽失吗?
事情一旦泄露出去,无人敢置喙永王的不是,所有的不是将由江枝雪这个“皇家儿媳”一个人承当 。
好一个一箭三雕!
她和永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酒的下场就和这盆鸡冠花一样凋零,这是二雕。
在熏香的驱动下她在永王面前毫无形象,丢尽脸面,引得永王厌弃,这是三雕谋。
江枝雪端坐在床上,依旧是风姿绰约,似乎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但仔细瞧,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凌厉。
裴续托着下巴看着江枝雪,把江枝雪的变化全部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