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对不起......”
“那孩子我就领回去了。”墨绿色的邦布抬起斗笠施以敬意,镶嵌着亮金色溜边的长耳朵弯折下来:“很抱歉不能带这孩子回警局给陈警官道歉。”
“罢了罢了,治安官亦不是那样小气的人。”青衣摆摆手:“需要治安局派车送送你们吗?”
“前辈,我去吧。”朱鸢的眉线在暗自不满中显得有些锐利:“顺便认识一下阿葵小朋友的住址,以后方便回访。”
“哦呀哦呀,那可真是荣幸呢。雅努斯区总管治安官空位的有力竞争者居然要亲自送我们家阿葵回家,这可真是......”邦布用它本就不长的手掩嘴轻笑,滑稽之中带有一丝诡异:“话虽如此,这却是我家阿葵受不起的福分——这孩子骨轻,经不得这样折腾。”
“可——”朱鸢憋得有些脸红,不知所措。
“诶呀,朱鸢~”青衣拍拍朱鸢的肩膀:“刚刚在治安局不都说清楚了嘛,小朋友只是因为想找回自己的玩具才跑进空洞的,对不对?”她冲阿葵眨眨眼。
“嗯?——嗯!我、我的”阿葵低垂着脑袋,躲到邦布身后:“我的小熊被丢在里面了......”
“那至少也得参加治安局的空洞危害宣传——”
“安啦,朱鸢~这孩子的领养记录是真实有效的哦,没有理由再留她下来了。咱们得尊重家长意愿~”
朱鸢深吸一口气:“那好吧。”尽管还能看出不服输的神态,但也能看出她在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蹲在阿葵面前,摸摸她的脑袋:“不管怎样也好,以后有事情一定要找治安局!私自下洞是很危险的行为!”
“我,我明白!”阿葵眨巴眼,义眼习惯性地藏在刘海后面:“我会听话......”
“行啦,收队吧。”青衣伸个懒腰,把着伞:“呼~不知道此事能不能当作宣传材料。”
“诶?这不好吧......”
两人披着雨幕,逐渐走远了。
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如巨兽脊背般低垂,几乎触碰到商场的楼顶。云缝间偶尔透出几缕暗金色的天光,却被霓虹招牌截断。
灯柱在阴雨中显得格外冷硬,投射的光晕与雨丝交织,在湿漉漉的地砖上晕染成一片片涟漪。
阿葵低着脑袋,默默地等着自己的结局。白芷也极其罕见地主动闭麦,耳机里静默地像是断了线——
——哦,好像已经被白芷掐断链接了,
畅想着比电椅还要恐怖的责罚,阿葵忽然间有种释怀的舒畅感觉:如果有来世,她想做个好人。
忽然头顶一沉,阿葵撩开头发,瞪着大眼睛看向邦布。那顶带着碎玉一般质感的斗笠被它拍在了自己脑袋上;腹部镶嵌着一座小焚化炉,方形的炉门有着圆润的豁口,组成一张小脸,透出鎏金赤焰的火舌。
“想吃什么?也该饿了吧。”邦布的脸立刻被雨淋湿,但圆滚滚的眼睛此刻弯成两个半圆:“光映广场的饭店我记得有很多吧?我请客,走吧。”
“.......可是”阿葵感觉浑身不自在,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别逼我扇你,快点。”
“明白。”阿葵舒心,这才有了熟悉的感觉。
火锅馆门口的蒸汽与雨雾纠缠,辛辣的香气裹挟着潮湿的铁锈味弥散。邦布带着垂头丧气的阿葵进入店内,捡了张临窗的座位。
沸腾的铜锅。
牛油锅底在电磁炉上咕嘟冒泡,红油裹挟着辣椒段上下沉浮,宛如岩浆在火山口翻涌。服务员端来冰水,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菜单上,晕开了“鲜鸭血“三个字的边角。
“解释一下吧。”邦布眨巴眼,坐在阿葵对面:“还是说,想先吃饭?”
“......想吃饭”
“没必要,快点解释!”邦布的眼睛变成两道斜线,像是皱起的柳叶眉那样:“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偷跑?”
“......”阿葵咬着筷子,低着脑袋,不言语。
那件脏透了的大衣已经在邦布的勒令下扔到垃圾桶里去了。身上披着邦布送来的暖和的新衣服,心里五味杂陈。
良久,大概是锅里的土豆片快要煮化了的时候,阿葵才怯懦地开口:“我想赚点外快。”
“怎么,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吗?”
“很多!可是......我不想花。我一分钱也没动过!可一直花别人的丁尼,总是感觉很奇怪。”
“原来我是别人嘛......”邦布撑起脑袋,看着阿葵:“我这里也承接委托,你不知道吗?”
“你绝对会给我安排一些哄小孩的简单任务吧。”
“你不是小孩吗?”
阿葵砸吧嘴,还想争辩着什么,却哑了嗓子。
“我是......”阿葵声音又开始哽咽了:“可我不想......”
“行了,和我说话的时候不用把你的眼睛藏起来。”邦布起身站在椅子上,伸出手替阿葵挽鬓:“你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觉得异色瞳很酷吗?”
“我没那么中二。”
“别跟我耍别扭了”邦布拍着肚子打哈欠:“你的委托是那个找茶壶的吗?放轻松,委托人已经知道你失败了,而且也不生气。”
“诶——?”
“可别小看我的情报能力啊!哼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连治安局都得礼让我三分——话说回来,你觉得那几个治安官怎么样?”
“什么治安官?”
“带你回来的,和照顾你发烧的那个。”邦布抱胸,也不知道那样短的小胳膊是怎么做出这种动作的:“我还挺喜欢那个有红头发挑染的女人的——虽然她一直觉得你是盗洞客就是了。”
回想起朱鸢对自己明显前后不一的态度,阿葵叹口气:“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乎治安官干什么?如果我想找关系走后门,找你不就好了吗?”
“啧啧,小孩子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叫别人听去还以为是我教育有问题呢!”邦布挥手,笑着在自己面前摆了摆:“对了,你干嘛叫我老板?”
“你治好我,收养我,不是因为有利可图吗?......我为你创造价值,你给我钱,这个、这个关系很明显了吧?”
“切,我还以为你不叫我妈妈是因为害羞呢。”邦布耸耸肩:“无所谓了。”
“需要我去找你吗?”阿葵憋着嘴,想要转移话题:“我想自己赚丁尼花。”
“你已经在找我接活儿了。”
“哦,我想先接点简单的——诶!?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你以为绳网的委托都那么简单吗?跟散步一样去空洞里走一圈就能拿到丁尼?实话说吧,你这一年拿到的委托都是我故意安排的,我可舍不得你出事,毕竟你那么......特别。”
“还以为你已经轻车熟路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会失败。”邦布撑着脑袋盯着阿葵:“话说,你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是不是出事了?”
阿葵竖着筷子,在碗里心思紊乱地搅和着。窗外,远处临江景观带的空洞能量监测塔隐没在雾霭中,塔顶的警示灯如同困兽的独眼,在云幕下规律地闪烁。
“我......见到法厄同了,还有狡兔屋。”灌下一口冰水,阿葵擦擦汗:“身体里好像还多了点东西.......”
“真是令人畅想的表述,具体情况我会让白芷给我发送一份书面报告的。”邦布摇着耳朵,似乎本来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总之,凶玉玉就先留在你这里了,就当是你的老板为你的绳匠事业提供的助力吧!”
“之后会安排委托给你的,不是哄小孩的那种哦。”凶玉玉高兴地挥了挥手:“需要代理人也可以跟我讲,便宜点给你算钱也不是不行。记得有空多回来看看我!”
邦布的显示屏闪烁过后,恢复了两个明亮的圆圈。
阿葵的所谓老板断开了连接,只剩下凶玉玉呆萌地坐在原位。它眨巴眨巴眼,环顾四周,然后开心地端坐着摇晃着身体:“嗯呢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