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葵跟着雷克斯三人钻进那辆破货车，车子便一头扎向了空洞。车内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机油、沙尘和陈旧皮革的气味，阿葵坐在后排，手里紧紧抓着“第一名”，心里直发慌。
她偷偷瞥了眼雷克斯，见他胡茬满脸，有人刚在他脸上翻过脸颊的褶子，眼神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然。
他的机械臂握在驾驶盘上恨不得把方向盘捏碎。阿力和阿虎坐在一旁，手里紧握着霰弹枪，时不时警惕地看向车窗外那片诡异的紫色光芒。引擎的轰鸣在空洞边缘侵蚀成波。雷克斯的货车撞开锈蚀的路牌，“前方危险”的警告被甩进紫雾弥漫的裂隙。
阿葵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自己失去的半只眼似乎又重新上线了，荧光线条在义眼里扭曲成杂乱的蛛网——自从义眼下线后，她再也没办法读取空洞地图了；所谓的“导航”，也不过是凭直觉选择坍塌最少的路径。
就连现在那些线条，可能也是白芷为了安慰她强行启动了义眼吧。
阿葵深知，自己这绳匠的本事已经彻底废了。之前在空洞里的一番折腾，义眼坏了，白芷也没了消息，现在的她就像在黑暗里瞎摸的人。
可她不敢说啊，只能硬着头皮装样子，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往这边走”，“前面好像有出路”之类的话。雷克斯他们倒也没怀疑，在这危机四伏的空洞里，他们只能选择相信阿葵。
货车在空洞里横冲直撞，扭曲的建筑残骸和闪烁的以太结晶在玻璃的画卷上展开。就在阿葵心里忐忑之时，突然，通过后视镜看到后面亮起了几束强光，又像几双恶狠狠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他们。
“诶我去，卡吕冬之子追上来了！”阿葵的心猛地一紧，大声喊道。雷克斯咒骂了一声，脚下油门一踩到底，货车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排气管喷出滚滚黑烟，然后隐约喷出火光。
破碎的路面泛起了水波般的震颤，前挡风玻璃上的裂痕迅速结晶化，蛛网状的蓝光顺着雨刷器爬向方向盘。阿虎突然指着前方惊叫：“老大！路……路在化！”
柏油路面叫空洞侵蚀，又让卡车碾压，正像融化的糖浆般翻涌。黑色的沥青下透出荧蓝的以太流体，车轮碾过的时候，接触到的地方迅速地结晶成尖锐的棱刺。
货车剧烈颠簸，阿葵的头撞在铁皮窗框上，尝到了嘴角的血腥味。雷克斯吐口唾沫，狠打方向盘，车身在结晶化的路面上打滑，侧撞向一栋倾斜的楼的残骸。
锈蚀的钢筋像巨蟒的肋骨，擦过车顶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阿葵从破碎的车窗望出去，只见右侧的建筑群因为以太侵蚀而脆弱不堪，更是被这一撞的动静崩塌。
混凝土块裹挟着结晶碎片如紫色暴雨倾盆而下。雷克斯猛踩刹车，手臂死死抵住方向盘：“都抓好！”
卡车吱呀作响，引擎咆哮而轰鸣。雷克斯一行人在驾驶室颠得七上八下，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而这样的速度显然是甩不掉卡吕冬之子的，阿葵正奇怪时——
车尾突然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撞在了后车厢。阿力回头张望，霰弹枪差点从手中滑落：“他*的，是以骸！”那是只由以太结晶构成的巨大的巨蜥状生物，前肢已深深扎进货车后板，晶体关节开合时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阿虎举起霰弹枪对着后窗连开两枪，铅弹在晶体表面炸出蜂窝状凹痕，却惹得以骸发出尖啸。
整辆车都在震颤，阿葵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勉强抓着雷克斯给她的左轮手枪，冰凉的金属握把让她想起矿洞里的篝火——奇怪，为什么冷冷的感觉此刻感觉却这么烫？
“往左！”阿葵慌得尖叫，直觉让她指向左侧一条仅容单车通过的小巷。雷克斯没有犹豫，方向盘几乎拧成了麻花，货车在结晶化的路面上擦出串串火星，硬是挤进了巷道。
以骸的巨爪擦过车身，带走了整块后保险杠，却在巷道狭窄的空间里无法继续追击，只能用尾椎撞击墙面，震落的砖石在车顶砸出数个凹坑。
巷道尽头是座断裂的高架桥，桥面悬在百米高空，下方是沸腾着着紫色雾气的深渊。阿葵的喉咙发紧，她根本不知道这桥是否能承受货车重量，但追兵的引擎声已近在咫尺，夹杂着空洞特有的次声波嗡鸣，震得人太阳穴突突作痛。
他们怎么这样都能追上来啊！阿葵在心里哀鸣。
“雷克斯……”阿葵的声音带着哽咽，“桥可能会塌……”
“闭嘴！”雷克斯的机械臂拍在她肩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拍碎她的锁骨：“老子信你。”
货车冲上桥面，第一块混凝土板在车轮下崩塌。阿葵眼睁睁看着右侧护栏化作结晶粉末，车身倾斜着向深渊滑去。雷克斯疯狂轰油门，引擎在极限下发出濒死的哀鸣，终于在桥面完全崩塌前的零点几秒前冲过了断裂处。
落地时的剧烈震动让阿葵咬破了舌尖，血腥味混着车内的机油味愈发刺鼻。她擦着嘴角的血，忽然发现义眼的蓝光彻底熄灭了——最后一丝来自白芷的信号也消失了。现在的她，真的成了空洞里的瞎子。
后方的追兵动静诡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洞深处传来的低频震动，像某种巨兽的心跳。阿葵心里清楚，那是更危险的存在——也许是某种巨型以骸的巢穴就在附近。
就连空气似乎也要被以太侵蚀一般，漂浮着以太晶体，每一片都在发出饥饿的嗡鸣。
货车没有做过扛以太侵蚀的处理，又因为出力过度而逐渐乏力。终于不堪重负，似乎要抛锚了。
雷克斯把车停在一片废弃的购物商店旁，生锈的自动门在风中吱呀作响。阿力和阿虎跳下车检查伤势，阿葵却注意到雷克斯的机械臂在发抖，齿轮连接处渗出的润滑油混着血渍，在金属表面画出黑色的泪痕。
“老雷……你的胳膊……”
“死不了。”雷克斯扯下皮带缠住机械臂的裂痕，抬头时却撞见阿葵通红的眼眶：“怕了？”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开个车怎么伤成这样的。”阿葵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慌乱。
“老毛病了，这胳膊早就不好使了，一激动就会这样。”雷克斯扛起霰弹枪，金属枪托撞在机械臂上发出钝响，“接下来往哪里走？”阿葵看得清楚，雷克斯和阿虎阿里三人身上都被颠出了暗红色的淤血。
在空洞里受伤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不过他们应该能顶住吧？
阿葵盯着自动门内的黑暗，生锈的门框上爬满结晶状的藤蔓，每片叶子都在微光中眨动，像无数只闭合的眼睛。她攥紧“第一名”铁棍，指节发白：“……先进去躲躲吧。这里的以骸很厉害，卡吕冬之子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他们钻进废墟时，天花板上的吊灯有感应一般坠落，水晶碎片在地面碎出诡异的符号。
吊灯坠落的声响惊起一群以太老鼠。那些生物的皮毛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瞳孔是两点幽蓝，窜过脚边时像流动的磷火。
阿葵踩着碎玻璃前行，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尖啸声在长廊里回荡，惊得墙面上的海报睡醒了，惶惶飘了下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来自旧都的公益广告。“警惕空洞侵蚀”的标语被结晶啃噬得只剩“警”和“蚀”两个字。
“卡吕冬之子肯定有在空洞追击的准备。外环的霸主，在绳网上也是赫赫有名......”阿葵一手左轮，一手“第一名”：“他们不会找很次的绳匠的。”
阿葵看着雷克斯，看着三人身上的伤痕，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说道：“老雷，咱们投降吧。卡吕冬之子迟早会找到我们。现在投降，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要是继续和他们对抗，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闭嘴！”雷克斯的机械臂狠狠砸在消防栓上，溅出的锈水在地面画出歪扭的箭头：“老子宁可死在以骸嘴里，也不向凯撒那娘们儿求饶。”他转身时，机械关节发出的摩擦声比以往更刺耳，齿轮间渗出的血珠滴在阿葵脚边，转瞬结晶成细小的棱镜。
阿力靠在倒塌的自动扶梯旁，霰弹枪斜挎在肩上，目光却落在阿葵攥紧的“第一名”铁棍上：“绳匠妹子，俺们知道你是好意。说实在的，俺们几个从来没来过以太浓度这么高的地方，也知道危险。但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你就别劝了！”
他扯开急救包，往手臂的擦伤上撒止血粉，动作粗粝却带着某种温柔，“俺们仨这条命现在可就仰仗你了。”
天花板传来钢筋断裂的呻吟，吊灯的残骸在紫光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阿虎忽然指着二楼栏杆惊呼：“看上面！”那是具由自动贩卖机的残骸和人类躯体融合的以骸，饮料瓶在胸腔里发出液体晃动的声响，投币口渗出的荧光液体在地面腐蚀出冒烟的坑洞。
比一般的壮汉更大一点——也就是说比雷克斯还要大一点。
雷克斯的霰弹枪先响，铅弹在以骸的“腹部”炸开缺口，露出里面蜷缩的核心——那表面似乎还粘着半张褪色的购物小票。以骸发出电流般的尖啸，贩卖机的货道弹出易拉罐，罐身的拉环已经结晶成了利刃，朝着阿葵射来。
阿虎扑过来推开她，易拉罐擦着发梢划过，在墙面留下焦黑的灼痕。“没事吧？”他闷声问。
“别管我！”阿葵爬起来，软着腿。随后一跺脚，举起左轮对准以骸：“快跑！”
雷克斯的机械臂已卡住那怪物的“咽喉”——本就粗制滥造的机械臂在以太侵蚀和突然的负重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阿葵朝以骸开了两枪后，踉跄着撞向货架。过期的零食包装袋在碰撞中碎裂，粉末混着结晶粉尘扬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走侧门！”雷克斯的嘶吼盖过以骸的尖啸，机械臂齿轮间渗出的血珠滴在地面，转瞬结晶成细小的棱刺。
阿力拽着阿葵往消防通道跑，霰弹枪托砸在崩塌的墙砖上，溅起的蓝紫色火花映出他肩侧的新伤——那是被以骸结晶碎片划伤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荧光。
这栋建筑比在外面看起来大，又或者是空洞内的空间扭曲了的原因。
长廊在以太侵蚀中扭曲，天花板的钢筋如活物般蜷曲，垂下的结晶冰棱在众人头顶晃荡。
阿虎断后，退几步朝追击的以骸发射一枚燃烧弹，火焰在结晶表面炸开，却只能暂时延缓那怪物的步伐。“跑啊！”他的声音混着咳嗽，后背的衣料已被血水粘在有着轻微结晶化的伤口上。
裂隙的蓝光就在这时从东侧走廊炸开。三辆改装摩托碾过结晶的地面，引擎声如闷雷滚过，车头灯扫过阿葵苍白的脸。
柏妮思的叫声穿透硝烟：“葵葵！别闹啦，我和莱特给你道歉还不行吗——啊！”话未说完，她的摩托突然被一击打到腾空，被自动贩卖机以骸挥出的货道砸得打转。
一只似曾相识的邦布似乎正被被波可娜抱在怀里。
“是卡吕冬之子！”阿力的霰弹枪指向光源，却被雷克斯按下枪管。“别浪费子弹！”老雷的机械臂已彻底失灵，只能用血肉之躯撞开消防门，门后的储物间充斥着霉变的校服气味——这里应该曾经是某种更衣室，衣架上还挂着生长着以太凝聚物的童装，在紫光中泛着诡异的柔光。
“那群蠢货被以骸缠住了！”雷克斯的机械义肢挥舞着，胡乱推到房间内的衣架。他环顾四周，指向一扇破裂的橱窗：“跳出去！”
橱窗玻璃被以太侵蚀，但似乎变得更坚固了。雷克斯抱着阿葵一跃跳了出去，阿虎和阿里跟在身后。
落地时的冲击力撞得阿葵眼前发黑，再睁眼时已在商店之后的小巷。雷克斯半跪在地上，机械臂只剩半截还在转动，左脸被结晶碎片划伤，血迹在紫光中泛着蓝：“tmd，早就知道这铁疙瘩不好使。”
“走！”老雷用血肉模糊的左臂拽起她，指节上的老茧擦过她手腕的静脉，像块烧红的铁。
追击的声响在身后炸开：以骸的咆哮、卡吕冬之子武器的轰鸣、结晶崩塌的脆响，混着以太浓度富集区域特有的低频震动。
“老雷，你的胳膊——”阿葵盯着他肩膀不断蔓延的结晶，那蓝色纹路正顺着锁骨爬向咽喉。
“死不了。”雷克斯扯下残破的机械臂，齿轮掉在地上发出“咔嗒”轻响，像某种倒计时：“哈哈哈哈，当年在空洞，老子抱着闺女从三楼跳下来，落地时她还能笑——”他突然呛出血沫，结晶已覆盖半边脖颈：“老子说实话，你比她能扛多了。”
巷弄尽头是座废弃的地铁站，入口处的金属门已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仿佛被某种巨力捏扁。阿虎靠在门框上，之前擦出的伤口在流血，血珠滴在站台编号上。
卡吕冬之子的摩托引擎声从不远处围拢过来，在狭窄的巷弄间回荡，如同死神的咆哮。雷克斯、阿力和阿虎将阿葵护在身后，他们身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液，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滩冒着热气的血泊，很快又被以太侵蚀结晶，在紫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老雷，投降吧。你们受了伤，在这样的环境里会加速侵蚀——”
“雷克斯，咱们不能这样下去了！”阿力喘着粗气，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兄弟们都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谁都活不了！”
雷克斯紧紧握着手中的霰弹枪，只剩一条胳膊了。他的断臂处已经长出了紫绿色的以太结晶，看起来并不乐观。
突然，雷克斯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的肩膀、手臂上开始迅速长出尖锐的晶体，那些结晶像是有生命一般，沿着他的身体蔓延，逐渐包裹住他的大半身体。
阿力和阿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他们身上的伤口处同样开始冒出结晶，脸部也渐渐被结晶覆盖，五官变得扭曲模糊。
“雷克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们已经没有任何胜算！”阿葵急切地叫着：“投降吧，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雷克斯却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他*的，当年要不是凯撒，老子的全家也不会死！今天就算死，我也不会向她低头！”他的笑声在巷弄间回荡，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阿葵惊恐地看着这一切。她到底是有经验的绳匠，知道雷克斯三人即将以骸化，彻底失去自我。
“老雷……阿力哥……阿虎……”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妹子，别管我们了。”雷克斯艰难地说道，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含糊不清，“你快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随便哪，你和凯撒他们没血仇，去找他们就行。”
“别！我才不要丢下你们！”阿葵哭喊着，她的双手紧紧握着左轮手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你们几个还没给我结尾款呢！”
“阿葵，听我说。”阿力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尽管他的脸已经被结晶扭曲得不成人形：“俺们几个早就没了活路，能在最后这段时间拉着你干一票，俺们不后悔。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
“可是……”阿葵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别可是了，妹子。”阿虎也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快走，别等我们变成那些畜生……”
阿葵咬着牙，泪水不停地流下来。她缓缓举起左轮手枪，枪口对准了雷克斯。
“他*的！你们三个蠢货！！”阿葵怒吼着，用了力气扣下扳机。
“砰！”一声枪响，雷克斯的身体向后倒去，他的头部绽放出一朵血花，在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凄美。阿葵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她转过头，看向阿力和阿虎。
阿葵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再次扣动扳机。“砰！砰！”两声枪响，阿力和阿虎也倒在了地上，他们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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