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超人，睁开眼睛~”
意识像浸在温吞的机油里，阿葵的神经突触被电流轻轻戳醒。指尖传来的触感像隔着水幕，又或者是某种幻觉。
耳朵能听到脑袋里的声音了吗？阿葵觉得自己耳边响起了风扇的嗡嗡之声——啊，说起来，自己脑袋里好像还住着个人呢。
上次换义体是什么时候呢？开颅手术对自己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反正因为那老女人舍得给钱，自己做手术都没有感觉。
话说自己欠了她那么多钱，猴年马月才能还完啊！
没一会，半梦半醒之间，那个听起来就本能地引起阿葵反感的，黏腻的电子音又缠上来：“空洞超人~”
“*逼”阿葵骂得有气无力。失去的知觉逐渐回暖——先是手指，然后是细微的肌肉，一丝一丝得感觉很有嚼劲。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虽然看不到，但血管的脉动，呼吸，空气与风，一切一切的世界逐渐被自己的皮肤抚摸到。
身体是活过来了，可自己到底这是怎么了呢？几张熟悉的脸，不熟悉的身影。空洞，以骸......记忆的最后时刻，定格在？
“睁开眼睛~”
“我测！”
阿葵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不知道何时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内，衣服被换了一遍，身上还微醺着香皂的气味；一轮强劲的音乐萦绕在耳边，似乎是一首很旧的歌，她感觉好像不属于这个时代。
一种古怪的感觉忽然出现，阿葵的鸡皮疙瘩不禁立刻布满全身，而冷汗更是狂飙。
“oi！”
一朵看起来科技程度就很高的灯笼忽然闪进眼前，焰般的橘光里浮动着像素颗粒，像只喝醉的萤火虫：“呦bro，怎么不记得我了？”
阿葵盯着近在咫尺的灯笼，盯着火焰，灯笼骤然贴近。像素火焰几乎舔到她睫毛，而那讨厌的声音她这辈子可能都忘不掉——
“姓白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你摸摸你后面。”
阿葵用手不可置信地摸上了后颈，那直连自己大脑的接口插上了一根数据线。阿葵用手指勾起那根线，顺到自己面前。她以一种惊诧，好奇以及一丝恐惧的神态看着那根线镶嵌在机械臂里，一路连接到尽头的的灯笼里。
而那机械臂，作为外骨骼被安置在自己的肩胛骨那里。
“我允许你这么做了吗？”
“很抱歉捏，璃珑的优先级比你的高！嘿嘿，现在我不止能有自己的身体啦，还能自由联网啦！”
“干，迟早要把那老太婆——喂！！”阿葵揉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忽然看到坐在自己电脑前驰骋的申绫。扬声器播放着阿葵从来没听过的歌曲，曲风不同于新艾莉都现有的任何流派。
申绫抬手挥了挥，白发在头盔的空隙中流淌下来，只留给阿葵一个“遥看瀑布挂前川”的背影。
“......葵啊”灯笼忽然又窜到阿葵面前，晃动着：“你小子是真艳福不浅，还能勾搭到这么辣的妹子。”
“你在说什么疯话？......你不记得她头盔底下是什么了吗？”阿葵一想起那东西就忍不住颤抖，感觉身上有块地方一下就冷了起来。
“我不知道啊，你耳机坏了以后我就待机托管了。哦对了，你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好像又进化了哦~”
“什么意思？”
“什么么什么意思？”白芷上下蹦跳着，像一团鬼火欢快地闪烁着：“意思就是字面意思啊！”
“你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嘛？其实我看日志上记录，你好像脊椎断过一次了，然后就是腿好像也伤到要截肢的程度了......”
“全身还有多处开放性创口，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干了点啥啊？我一不看着你你就要把自己害死是吧？”
“闭嘴！”阿葵又躺了回去：“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在自主修复我的身体？”
“是啊，人家可没有上手实操。还记得上上次冒险吗？那个空洞里的，巨大的金字塔一样的以骸。这种小东西被以太一激就会有这种自成意识的倾向。”
“那不也挺好的吗？以后我就能把你踢了，跟这群可爱的小家伙一起美美生活咯！”
“别想得太简单，我的大可爱。”灯笼绕着阿葵的脑袋转圈，旋转木马一样从视界飘走又从另一端进入：“这种突变是高度不可控的！现在是帮你疗伤，下次呢？说不定直接就在你体内变以骸了！”
“理论上讲，是不是我这辈子不进空洞就不会有事？”
“是啊，可你还年轻，路还长。你就能保证这辈子不遭空洞灾害吗？”
阿葵沉默了，搅着耳边头发理顺心思。她忽然又开口：“这灯笼能拆下来吗？”
“可以啊，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为什么？”
“这可是老板送过来的，而且还下了指示！你惹她生气了，小心她叫那个玩你账号的美女抽你屁股！”
“账号——我的？！”阿葵的腿比脑袋要先动起来，一蹦跶摔到地上，然后手脚不太协调地爬到电脑桌前——果然是自己的账号，自己的ID，自己最喜欢的皮肤，以及不熟悉的不属于自己的战绩。
“毁了！毁了！”阿葵绝望地哀嚎着：“你炸鱼炸爽了，我tm以后系统制裁了怎么办啊！”
劣质显卡风扇的尖啸盖过了重金属摇滚，阿葵的视线被二十七寸曲面屏牢牢吸住：自己游戏账号的角色正挥舞着像素巨剑在敌阵中冲杀，血槽边缘跳动着不属于她的自定义特效。那头在电竞椅缝隙间流淌的及腰白发，此刻正随着键盘敲击节奏甩出银弧。
音乐还在响，申绫的面部亮起了一根线，随着音乐节奏拨动着。阿葵网购原材料手搓的超大屏幕闪烁着，里面的游戏角色在敌阵七进七出，可谓是：红光罩体困龙飞，征马冲开长坂围。四十二年真命主，将军因得显神威。
好诗好诗。
阿葵扯过电竞椅上的毛绒抱枕砸向始作俑者，却被申绫精准接住扔回去。
“我管你那么多？”申绫手搓着键盘，声音带着一丝兴奋与激动：“我还没嫌弃你呢，你这起的什么破名字？”
“那咋啦？我‘绝世狂龙战神’怎么你了？”阿葵不服气：“你你你......你还蛮厉害的嘛。”
“呵，那可不。”
“能带带我吗？”阿葵搓着小手。
“看你表现咯。”
“别纠结你的破游戏了。”灯笼忽然被机械臂抓到阿葵眼前，火苗闪烁成了危险的红光：“咱们难道不能先解决解决你身体的问题吗？”
“给你。”申绫把手边的软盘往阿葵这里一拍：“都在这里了。”
“啥啊就都在这里了？”
“你那个什么纳米机器人的资料啊。”申绫敲打着键盘大杀四方：“璃珑和tops也有点交情，吧，大概。反正这玩意的资料全部都给你找来了。”
“诶？为啥？这玩意讲道理不应该是机密吗？”浪漫的赛博灯笼晃来晃去：“老板该不会......？”
“我只看到一个溺爱的母亲。”申绫终于被制裁了，游戏停在死亡结算界面。她把手一摊：“你要是我女儿，我非把你抽成陀螺。”
“那太可惜了，你不是。”阿葵捏起软盘：“我要出去了，你跟不跟。”
申绫掰着手指头打算再开一把，头盔上的狼耳造型件轻轻摆动：“去干嘛？”
“我家电脑可读不了这种古董玩意，不得找个别的设备读这上面的东西啊。”
鼠标停在“再来一局”的选项上，申绫犹豫片刻后还是没能按下左键。她起身，揉揉肩膀：“行啦小公主，我和你一起出去吧。”
“顺便好好看看这座城市，好久都没回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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