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且孤凉。
阿葵所居住的街道,就像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处处散发着贫穷与落魄的气息,满是电影里才会刻画的那种刻板印象。就连天也总是灰尘的——巷道狭窄充满湿气,墙角蔓延着酸咸气味的菌子。
光彩钻不进大楼间的沟壑之中,哪怕是一天中可怜的一丁点直射的时间,也会被层叠的垃圾,衣服和窗户筛过一遍。
如果说沙子里能筛出金子的话,那么阳光能筛出什么呢?
“被子被晒过后会有很好闻的味道。”阿葵双手插在兜里,默默地跟在申绫身后:“但是这里一般不会有太阳。”
“你逃到这里不会是因为想躲着太阳吧?”申绫一边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边用大拇指弹着硬币玩。她微微偏头,将可以称得上是面部的头盔侧向阿葵:“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在试着和你找共同语言啊。”阿葵赶了几步追上去与她同行,又把左手下意识地握住右小臂垂在身前:“以前老太婆给我找的保姆基本都没坚持够一个月,想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放心吧,大美人!”灯笼随着机械臂运动时的低沉嗡鸣窜在阿葵脸庞:“这孩子只要不听话你就使劲儿打!鞭子抽!用铜头皮带把她抽得如同陀螺般旋转就行!”
“滚啊!”
阿葵一拳把灯笼打开,皱着眉,凝成一个“川”字:“这个构式灯笼是谁允许你给我装上的!我要拆下来!”
“那可不行。”申绫一弹大拇指将硬币崩到阿葵额头。听得阿葵“哎呦!”一声,她又潇洒地一甩手臂抓住弹回来的硬币:“这可是我们送给你的见面礼!”
“那为什么要给个灯笼呢?如果一定要把姓白的放出来,干嘛不选个更好的形象?”
“比如——呢?”白芷故意拉长声音,灯笼忽然降落到阿葵的脑袋上,散发出明黄色的暖光,把阿葵的脸照得有些发亮。
“老鼠,狗,蟑螂什么的。”
“我就知道你tm不安好心!”灯笼狠狠地坐了几下阿葵的脑袋,把她几根懒得梳理而竖着的头发压了下去。
“你敢!给你整个破马灯认不清大小王了是吧?”阿葵伸手去拽灯笼,但机械臂修长而灵敏,阿葵像是个被长辈逗弄的孩子那样跳着脚够灯笼。
“你们两个又要闹到什么时候。”申绫一把把住阿葵的下巴,叫她脸颊两旁的肉挤在一起,眼睛也眯了起来。那张藏着电子屏幕的纯黑色面盔直对着阿葵,一圈荧光像是呼吸那样闪烁着:“这可不是普通的灯笼。”
“难道说?”白芷飘到阿葵脸庞:“我能变身成超级赛亚人?”
阿葵连踢带打地挣脱开申绫的糊口,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略压低头,瞳孔抬高看向申绫,以一种不满而凶狠的眼神盯着申绫;“我咬你!”
“咬我也没用,小心把你牙都崩下来。”申绫得意着,面部一闪呈现出“(๑><)”的颜文字:“还有,别以为我的脸长这样就好说话。”
阿葵嘟着嘴烦闷地“呼噜”了一声,底下脑袋欠着身子跟着申绫一起走:“知道啦。反正,你也迟早会被我烦走的。”
“我可不会嫌你烦,谁嫌弃谁还不一定呢。”申绫身后揪住灯笼拽到自己面前,用手指仿佛不怕烫那样戳了戳里面的火苗:“这个灯笼不是新艾利都的科技,是在新艾利都之外,比外环还要更外的地方找来的。”
“诶呀,哈哈哈~干嘛啊忽然,这里可是外面~”白芷仿佛被戳到痒肉一样笑了起来:“回去再做嘛~”
“所以你们是替老太婆捡垃圾的?”阿葵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容易啊,装了满车垃圾回来了是吧?又得被她包装成什么样呢?真是无本万利。”
“你以为很简单吗?”申绫放走咯咯笑的灯笼,顺了顺没有扎起来而随着步伐甩动的头发:“空洞,以骸,侵蚀,还有新艾利都本身防走私的检查......说什么无本也太过分了吧?”
“那你们的假期这次有多久?”灯笼直接撞上了申绫的头盔,贴着蹭来蹭去:“漂亮的大姐姐,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我什么都会做的!”
“别发癫了好不好!”阿葵急得跳脚:“很丢脸的!”
申绫的脸变成了“(๑>m<๑)”的样子,用手托着灯笼搁到一边。她先是“噗嗤”一笑,然后用电子音特有的模糊与荡漾回应:“一两个月吧,这次收获不错,璃珑给了我们很多假期。”
“而且她叫我们带上你,你那种不需要探测装就能绘制地图的技术对我们很有用。”
阿葵眨巴着大眼睛,脖子一伸眼睛一睁,伸出食指指着自己仿佛在责问:“你说我?我测,那老太婆心这么好吗?”
“那太好了。”阿葵蹭上去保住申绫的胳膊,甜甜地叫着:“好姐姐~你最好了!那咱们什么时候下洞?”
申绫脚步一顿,面部浮现“(//∇//)”的样子。她把手挣脱出来,揉着阿葵的脑袋把她一把推开:“不着急,等处理完你眼睛的事情,再解决你体内的那个纳米机器人的问题,之后什么都好说。”
“那我呢那我呢?”灯笼跑到申绫的另一边,也蹦跳着:“你怎么也不哄哄我?”
“小葵可比你好哄多了。”申绫轻拍阿葵的脊背:“你嘛,反正看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不是吗?你会自我安慰的。”灯笼不满地燃了一丝红光,然后缩回了阿葵身旁。
三人在路口停下,锈迹斑斑的地铁指示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申绫攥着阿葵后颈,像安抚一只炸毛的小猫:“行了行了,都别吵了。走吧,去市中心。”
地铁入口的电子屏闪烁着绿芒,随着申绫的移动将纯黑的头盔映成流动的马赛克。她带着两个幼稚鬼站在自动售票机前,替阿葵买了票,然后又僵着手指顿了顿。
硬币在另一只手心里转得飞快。
“用你的账号买不行吗?”阿葵从申绫一旁钻了过来,
这应当是她独有的犹豫,在权衡要用谁的身份信息购票。最终,她抽出张边缘磨毛,布满划痕的身份卡,卡槽吞卡的瞬间,面罩里反射出的界面闪过一丝紊乱。
购票界面跳出“屠申绫”的字样时,申绫的身体不自然地直了腰背;姓名下方的“特殊许可:空洞勘探员”字样映在面罩上,在老旧机器的频闪里嗡嗡闪烁。
她松了口气,故作轻松的歪脑袋瞥着阿葵:“看来新艾莉都的假身份还是那么好弄。”
“假身份?”阿葵和白芷难得的异口同声。随着两张车票从出票口“滋滋”拉出,阿葵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要假身份?”
“喏,你的票。”申绫将吐出来的两张纸条递给阿葵一张,然后将自己的票塞回口袋:“我们实际上干的就是走私的活儿,身份总是被查来查去的。”
两人一灯穿过隧道,打算前去案件登车。
隧道深处传来列车的轰鸣,混着远处驻唱歌手断断续续的吉他声。穿堂风卷着宣传单页掠过申绫的脚踝,她忽然拽住阿葵后领,将她从前往瘸腿男人身边的路线上扯开。男人佝偻着弯成弓的脊背,怀里抱着把琴颈开裂的木吉他,琴箱上用歪扭的字体写着“给女儿攒手术费”。
“别碰脏东西。”申绫的电子音冷漠而陌生,像是在评价尘土,盖过男人的歌声:“走了。”
自动扶梯上,阿葵回头看见男人往琴箱里投硬币的手——那是只布满泥灰的手掌,深褐色,上面点缀绵延着老茧的白。申绫的指节敲了敲她额头:“看什么?你的爱心这么廉价吗?”
“诶?可是——”阿葵还没说话,白芷先叫了起来:“难道说?”
“难道说那个男人是‘职业乞丐’吗?”阿葵感慨着不愧是大人。
申绫耸耸肩膀:“不是,我不知道。反正不要在这种垃圾上浪费时间和金钱就行。”
阿葵本能地想反驳,可能是想在这种冷血前证明自己的人文关怀和人性。她又深知自己其实是想寻求某种优越感——自己更接近传统的,教科书中的人性。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本质上好像确实也是个冷血自私的人。
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安检处。申绫不知道从哪里提供了阿葵机械臂的医学证明,然后跟工作人员交流了一下,去小隔间叫她检查了头盔——人的腿居然真的可以软的像面条一样?
地铁车厢里,申绫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机械臂紧贴着身体,像只收起利爪的机械兽。邻座的老太太试图搭话,刚开口“小姑娘——”就被申绫面罩上突然亮起的“(≧◉ᴥ◉≦)”颜文字盯了回去。
老人抱起购物袋,利落地换到对面座位。
地铁坐的很无聊,不过白芷倒是很乖,就算有了扬声器也没有嘴贱。小灯笼一闪一闪,阿葵从申绫那里抢来所谓的医学证明,发现这个灯笼是反应心率的仪器?
“真有你的。”阿葵把那几页报告塞进自己怀里:“这可是好东西,我得自己留着。”
“还是先管好眼前的事吧。”申绫有些泄气一般瘫了下去。她拍拍阿葵的肩膀,连侧向一边。而在过道处,一名身着警服的乘警正往两人身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