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留室的灯光明亮,但带着一丝没有人情味的惨淡。那光照应在墙上,令白漆也荧光一般发亮,像是黑夜中的雪地那样醒目。
躺在铁架床的上铺,申绫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分配给她的牙刷。全覆盖的头盔面部上,有一只小恐龙在不断奔跑,时不时跳过迎面而来的障碍。
“你不觉得无聊吗?”申绫手腕一甩,信手将牙刷掷向墙面。略带尖端的牙刷柄头镶嵌在墙面,被光扯出斜长的阴影。
阿葵躺在下铺,手上拿着灯笼摆弄着。她也拉着懒懒的声音回应道:
“无聊?”
“嗯。”申绫面具上的小恐龙一个没躲过死掉了,于是她干脆翻个身趴到边缘,把脑袋垂下去。白得像幽灵的长发挂成门帘,阿葵看着她的脸,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想越狱吗?亲爱的~”申绫的脑袋摇晃着,发梢也甩出波浪的弧度。
“不是太想。”阿葵将灯笼扔向申绫的脑袋。磕在头盔上“铛”的一声又弹回来,跌倒阿葵手上:“闲不住了吗?如果想走的话就请便吧——警官大人没给咱们把门上锁。”
“难道你觉得在这里很舒服吗?咱俩可是囚犯诶!”
“那是你,我最多就是抓起来教育一顿。”阿葵又一次将灯笼砸向申绫,而这次后者稳稳接住了灯笼,传球那样抛了回去。
“你不觉得当侦探很有意思?”阿葵接着灯笼,放在一边。她往起撑了撑身子靠在墙上,眨巴着眼睛看着申绫的眼睛可能存在的地方:“你们在城外没这种活干吧?”
申绫一个翻身下床,然后扶着床杆站起来:“有的,很多。外环尚且还有自己的一套道理,但是在那之外的地方——”她扶着床杆那一侧的肩膀顶起来,头测歪着靠上去:“——我只能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举例?”
“不太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听。”
“别扯淡。”阿葵拿起灯笼,机械臂随着她的心意张开爪子伸到面前,一把抓起灯笼,拼合在一起。透过悠悠火光,阿葵看着申绫模糊的影子:“我什么没见过,还需要你假惺惺地照顾。”
“说起来,怎么感觉好久没听到那个小朋友说话了?”
“白芷吗,我把她禁言了。”
“为什么?”申绫直起身子,撩一下头发:“我还以为你们关系还不错呢。”
“不,倒不如说我很讨厌她。”阿葵眸色一暗,一擦鼻子看向一旁:“还是聊点别的吧——比如,那具尸体的事情。”
“哦——?”申绫的尾音疑惑地翘了起来:“光是用看的你就看吐了,现在还想回味一下吗?”
“......我不想反驳这个,但我确实还蛮好奇的。”
“行啊。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阿葵清咳两声,机械臂抓着灯笼举在一旁摇曳:“之前在车上我听到你们讨论案发现场什么的......你似乎很笃定那个死人是被扔到那里的。”
“算不得那么笃定。但你要真的刨根挖叶地问的话,我只能回答你是经验之谈。”
“好吧,那不聊这个。”阿葵摇摇头:“如果失踪人口和凶器两条线都没查出来个结果,那该怎么办?”
“我一般不讨论不可能的事情。”申绫的声音冷了下来。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不太清楚她是不是生气了。
阿葵耸耸肩:“就像小孩玩闹,比较谁家哥哥更厉害那样,说着玩嘛。”
“我说了,我不讨论不可能的事情。”申绫忽然一拳打在阿葵耳边。墙壁碎裂的声音在耳边迸发,拳风掀起鬓角。在阿葵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申绫纯黑色的脸便压迫性的欺压上来:“明白了吗?”
“明.......咕,我......”阿葵的瞳孔立时夹了起来,咽了口口水后颤颤巍巍回答道:“我明白。”
申绫的脸贴了一会后,才从阿葵的视野中离开。她突然的情绪爆发令阿葵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去问。而看申绫的样子,似乎也没有要解释的倾向。
阿葵跳下床,回头一看——申绫那一拳几乎要把墙壁打了个对穿,而阿葵很确信这力度只是申绫“稍微使劲”的程度而已。
“那,那个......”阿葵叫住了正打算离开拘留室的申绫。
“嗯?”申绫像没事人那样,回头过来看她。
阿葵做了做心理准备,试着问她:“还记得我们出来的目的吗?......那张软盘......”
“哦,我去帮你问问局子里有没有那种设备。”申绫一甩头发,离开了。丝绸一般的白发甩出了奇妙的弧度。
拘留室里只剩下了阿葵一个人——或者说两个人。
“白芷。”
“嗯哼?”藏在阿葵耳朵里的耳机即刻应答:“这么了?”
“我交代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找不到‘屠申绫’这个名字的信息,无论是绳网上的还是咱们自己黑的社工库里都没有。”白芷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无奈:“要么是老板给自己手下的爱将做的保密措施很好,要么就是她自己很有办法。”
“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问老板呢?”阿葵看着灯笼飘到自己面前,似乎是在和自己对视。
“我还以为你拉不下脸来求她呢。”灯笼懒懒地燃烧着。
阿葵嗤笑一声:“无所谓。要是真的能让那老女人分家产给我,叫她几声妈又如何?更何况现在只是问问她给我派来的保姆的事情,不算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提前和她联系了。”
“她怎么说?”
“原话是:‘安心啦,虽然小申有点偏执和强迫症,但老可靠了!只要别反对她认定的什么事情就行~’”
阿葵了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她找了个神经病来照顾我?”
“我感觉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我看你小子偶尔是得让好好敲打一顿。”白芷的音调欢快起来:“你知道更棒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她不止找了申绫一个,而是找了一队神经病来照顾你!”白芷幸灾乐祸起来:“申绫的拾荒队伍精神上都有点问题。不过也难怪,毕竟他们出任务的地方嘛,精神没点问题是不会去的!”
话音落下。沉默了一会后,白芷看阿葵不知道再想想什么,试探着问了一句:“怎样,想出对策了吗?”
“不,我倒是觉得申绫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办。”阿葵走到床对面,握着插进墙壁的牙刷:“说到底,她也就刚才发病了那么一次。而且既然老太婆派她来,那就说明老太婆也觉得她的精神问题不算问题。”
阿葵用脚踩着墙,使劲儿把牙刷拔了下来,扔回柜子里。然后松了口气道:“神经病有时候其实比正常人好相处。”
“不是因为你也是个精神病吧。”白芷懒懒地调侃着。
“行了,你就接着闭嘴就行了。”阿葵伸手按着耳机,关掉了白芷的语音。然后迈开脚步离开拘留室,去找申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