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绪衍有些头疼的看着萧景逸一路风风火火的从比武台上走下来来到他跟前,少年人张扬的气焰还未消退,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他手腕与他低声谈话,就像刚刚赢得比赛的小狗摇着尾巴讨奖励。
萧璟逸前世横行霸道惯了,每每与姜绪衍谈话时,其总是避开他的视线,百般敷衍。
故久而久之,他总喜欢现抓住他手腕,强逼着这位姜国师偏头看过来。
满意的看着他眸子里转瞬即逝的错愕。
以至于重生之后他还是有些糊涂,不过既然已经抓上了,他倒也觉得无所谓。
若是能让文武百官因此对姜国师心存疑虑或是形象崩塌,对现在的他而言,再好不过。
毕竟,姜绪衍你活该啊。
此刻的姜绪衍麻木的转过头,
众目睽睽之下……这这这,成何体统?
你看看那看御座上的萧凛峥,已经毫不掩饰
的交头接耳。
正与他对弈的乔太傅更是以袖遮面咳嗽连连。
他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心底波涛汹涌。
自己到底哪一步教育错了?这对吗??
而正装作一脸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某人依旧笑呵呵的冲姜绪衍轻声道,“你怎知有人要暗袭我?”
姜绪衍黑着脸抽回手,
你,你,你?
你的礼仪都喂狗了嘛??
只低骂一句。
偏偏萧景逸不知廉耻,仿佛有意要报复似的,又上前一步,握住姜绪衍的手。
真诚道,
“皇叔莫要再推开我。”
语出惊人,乔邈之又咳嗽起来,一双漂亮的眸子满目惊愕。
姜绪衍差点向后一仰倒下去,不过多年来的素养和家教让他硬生生稳住身形。
波澜不惊的望着眼前一脸灿笑的年轻人。
强逼着自己重新投入棋局。
棋枰之上,黑白双子纠缠正酣,如两军对垒,悄无声息间已是杀机四伏。
当朝太傅乔邈之执白,他那双遗传自波斯母族的幽蓝眼眸,此刻正专注地落在纵横十九道上,修长手指夹着温润白玉棋子,沉吟未落。
他对面的靖王姜绪衍,则是一袭素白常服,胜雪白发仅用一根乌木簪松松挽住,几缕发丝垂落颈侧,更衬得肤色剔透。他神情淡漠,长睫微垂,目光落在棋局,又回到了一副仿佛周遭的喧嚣皆与他无关的样子。
唯有当他偶尔抬眼,才能看见他那双清澈杏眸之下,一点红痣恰如雪地凝血,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艳色。
“皇叔好雅兴,这般热闹的剑会,竟还能静心与太傅大人手谈。” 一个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方天地的宁静。
萧景逸竟还未走。他刚在之前的剑比中轻松胜出,额角还带着些许薄汗,几缕墨发黏在颊边,更显得那眉弓斜飞,紫眸深邃。
他嘴角噙着笑,两颗小虎牙明晃晃的,带着少年人的张扬,可那笑意却未真正抵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审视。
姜绪衍执棋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并未抬头,只淡淡道:“比不得三殿下在场上英姿。”
萧景逸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疏离,径直走到姜绪衍身侧,非常自然地伸出手,这次直接覆上了姜绪衍握着棋子的那只手。
他的手掌温热,甚至带着运动后的潮意,与姜绪衍微凉如玉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姜绪衍身体骤然一僵,猛地抬眼看向萧景逸,眸中闪过一丝惊怒:“萧景逸,你做什么?”
一旁的乔邈之也微微蹙眉,温润的蓝眸中掠过一丝不解与担忧。
萧景逸却恍若未觉,反而就着姜绪衍的手,指尖用力,几乎是半强迫地引导着那枚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某处。“皇叔,下这里才好。” 他俯身,凑近姜绪衍耳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竖着耳朵听动静的人清晰捕捉到,“侄儿看您犹豫半天了,替您着急。”
他语气亲昵,姿态暧昧,温热的气息拂过姜绪衍敏感的耳廓。
姜绪衍的耳根瞬间染上一抹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想抽回手,却发现萧景逸的手如铁钳般箍着他,一时竟挣脱不得。
“放手!” 姜绪衍的声音更冷,如同冰碴。
“皇叔的手这般凉,侄儿给您暖暖。” 萧景逸笑得越发无辜灿烂,紫眸中却闪烁着恶劣的光芒。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这位素来清冷孤高、不容亵渎的靖王殿下,是如何被他这个“不成体统”的侄子当众纠缠、轻薄。他要撕破他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面具,让他难堪,让他失措。
爽!
周围果然响起了细微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目光如针,从四面八方扎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姜绪衍的脸色由白转青,那双杏眸中怒意翻涌,几乎要喷出火来,偏偏又被萧景逸死死制住,动弹不得。
他一生爱洁,性子孤傲,何曾受过此等折辱?尤其这折辱,还来自他内心深处最为复杂难言的那个人。
一想到这里萧璟逸竟又是血液翻腾,破有几分前世的影子。
乔邈之见状,正欲开口缓和气氛,却见另一道身影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地走了过来。
“哟,这是演的哪一出?叔侄情深?” 二皇子萧凛峥一双桃花眼流转,笑得意味深长。
他先是扫了一眼僵持的萧景逸和姜绪衍,目光尤其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顿一瞬,随后便自然而然地凑到乔邈之身边,几乎要贴上去,“邈之,这局谁占优?你可不能让着皇叔啊。”
乔邈之无奈地看了萧凛峥一眼,微微侧身,避开了他过分的亲近,低声道:“二殿下,注意场合。”
萧凛峥浑不在意,依旧笑嘻嘻的,视线却像黏在乔邈之身上。
他弯弯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似乎欲要开口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比武台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暂时打破了这边诡异的氛围。
一名宗室子弟在台上叫阵,言语间带着挑衅,目标直指台下侍立的陆颂淮。
“那个谁,对,就是三弟身边那个小侍卫,听说身手不错?上来练练?这剑会中场休息也怪无趣的,给大伙儿助助兴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陆颂淮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靛蓝侍卫服,银质护腕束着纤细却有力的手腕,站在那里原本并不起眼。被突然点名,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家主子萧景逸。
萧景逸也松开了钳制姜绪衍的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兴之所至的玩闹。他紫眸微眯,看向比武台,又瞥了一眼陆颂淮,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既然有人指名道姓,颂淮,你便去活动活动筋骨。” 他语气轻松,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纵容。
其实他心里略略一惊,因为这件事前世并未发生,因为前世他上一场被人不仅没赢还被害的很惨。
大概是蝴蝶效应吧?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是不是不会毁到前世那般田地?
想到这他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陆颂淮得了命令,深吸一口气,抱拳应道:“是,殿下。”
他稳步走上比武台,身姿挺拔如小白杨。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跳得有多快。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观礼台的一角——那里,护国大将军叶牧遥端坐着,玄色常服掩不住一身沙场砺炼出的肃杀之气,他身姿笔挺,眉眼极俊,却如同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他刚刚急匆匆从沙场归来来参加此次剑会,似乎对场下的纷扰毫无兴趣,目光平静地看着比武台。
陆颂淮的心跳更快了。叶牧遥,那是他仰慕如天上星辰的人物。他做梦都想像叶将军那样,银甲长枪,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年少时被三殿下从泥淖中带走,给了他安身立命之所,他愿以性命报效。可心底深处,对叶牧遥的憧憬,却是一种更为炽热、更难以言喻的情愫,每次见到,都让他面红耳赤,心慌意乱。
叶将军。
我的叶将军。等着我。
今日,机会来了。他要在叶将军面前,好好表现!
对手是那名宗室子弟带来的家将,身材魁梧,显然走的是刚猛路子。两人见礼后,便战在一处。
陆颂淮剑法灵动,身法迅捷,走的乃是轻巧一路。起初,他凭借灵活,几次避开对方势大力沉的劈砍,剑尖如毒蛇吐信,屡屡刺向对方破绽,引得台下阵阵叫好。
然而,毕竟他尚且年幼。力量上的差距终究难以弥补。几次兵刃硬碰,陆颂淮便觉虎口发麻,手臂酸软。那家将久攻不下,似乎有些急躁,招式愈发狠厉,一次重剑横扫,陆颂淮避之不及,左臂被剑风扫中,顿时鲜血淋漓。
“唔……” 他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脚步踉跄后退。
台下响起一阵惊呼。
萧景逸看着台上,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淡了些,紫眸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他自然看出,那宗室子弟没安好心,这家将分明是下了狠手。
姜绪衍已重新坐直,整理好微乱的衣袖,恢复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是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并未完全平复的心绪。他的目光也落在台上那个倔强的少年侍卫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乔邈之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萧凛峥则摇着扇子,点评道:“这小侍卫,骨头倒是挺硬。”
乔邈之偏过头看这他,似乎想说些什么,被对方抛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之后噎住了。
陆颂淮咬紧牙关,剧痛让他额上冷汗涔涔,视线都有些模糊。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去,不能让殿下失望,更不能……不能让叶将军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真的好疼。
可是疼又算什么呢,那些年在青楼的日子什么苦没吃过?
他猛地抬眼,目光再次掠过观礼台那个方向。叶牧遥依旧端坐着,冷峻潇潇。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淡淡的。
仿佛台上拼死相搏的,与他毫无干系。
这冷漠,反而激起了陆颂淮骨子里的狠劲。
“啊——!” 他低吼一声,不顾左臂伤势,再次挺剑而上。这一次,他的剑招不再一味避闪,而是多了几分以命搏命的悍勇。他利用自己身材相对瘦小的优势,贴身近战,专攻对方下盘和防御薄弱之处。
汗水、血水混杂在一起,浸透了他的衣衫。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了,眼中只有对手,只有那求胜的信念。
终于,在他硬生生用肩膀扛下对方一记肘击,痛得几乎晕厥的刹那,他找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破绽!手中长剑如电光石火般递出,精准地点在了对方手腕脉门上。
“当啷!” 那家将吃痛,重剑脱手落地。
陆颂淮的剑尖,稳稳地停在了对方喉前半寸。
台下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赢了!他赢了!
顾不得浑身蚀骨般的疼痛。
陆颂淮强提着一口气,收回长剑,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他抬手用袖子抹去糊住眼睛的汗水与血水,第一时间,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叶牧遥……看到了吗?
叶牧遥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依旧平静,带着审视,疏离与平淡,确是柔和的。
青年将军脸色不太好,却是在望着他的。
陆颂淮心头一热,正想扯出一个笑容。
“且慢!”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正是那名挑衅的宗室子弟。他跳上台,指着陆颂淮,大声道:“陛下!诸位大人!此事有蹊跷!他一个小小侍卫,如何能胜过我这家将?看他方才气息,分明是力竭之象,最后却能爆发出如此力道与速度!我怀疑……我怀疑他服用了‘赤焰散’之类的虎狼之药,强行激发气力!这是违反剑会规矩的!”
“赤焰散”三字一出,满场哗然!
那是军中禁药,能在短时间内提升人的力量与反应,但副作用极大,严重者可损及根基,历来为武道中人所不齿。
陆颂淮猛地瞪大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急声道:“你……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没有?那你敢不敢让人查验?” 那宗室子弟咄咄逼人。
台下议论纷纷,怀疑、鄙夷、看热闹的目光齐刷刷射向陆颂淮。他孤零零地站在台上,左臂鲜血仍在流淌,身子因脱力和激动而微微颤抖,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污蔑,百口莫辩。那刚刚因胜利而燃起的微光,瞬间被这盆污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委屈与冰冷。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家殿下。
萧景逸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他站在那里,紫眸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冷冷地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他看得分明,这不过是一场针对他,或者说是借题发挥,想要落他面子的拙劣把戏。
他的目光扫过那洋洋得意的宗室子弟,扫过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台上那个浑身是伤、孤立无援的少年侍卫身上。
一股久违的,混杂着暴戾与护短的怒意,在他心底缓缓升起。
一瞬间似乎有血腥味充斥在口腔,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