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际关系(二)

周一的班会课总是格外漫长。

班主任在讲台上宣读着校园艺术节安排，安卿鱼在课桌下悄悄展开一张细胞结构图。夏槐的虚影紧挨着他，暗红色长发如流水般披散在他肩头，一根触须无意识地缠绕着他的手指。

“安卿鱼同学。”班主任突然点名，“你负责生物社的展区布置。”

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夏槐的触须立刻收紧：【这是个陷阱。他们想让你出丑。】她的虚影几乎要将他整个笼罩，带着保护性的姿态。

“我拒绝。”他平静地说，手指却轻轻回握了下她的触须，“生物社的展品缺乏科学严谨性。”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这是集体活动...”

“如果是指那罐标注错误的萤火虫幼虫，”他打断道，感受到肩头的水母正不安地收缩，“我上周就纠正过它们的分类了。”

教室里响起压抑的笑声。生物社长涨红了脸，那是他精心准备三个月的课题。

放学后，安卿鱼照例最后一个离开。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夏槐的虚影完全显现，裙摆轻拂过告示栏上艺术节的海报。她从背后环住他，下巴轻轻搁在他发顶：

【你明明想参加。】她戳穿他的伪装，【昨天你盯着水母展区的设计图看了很久。】

安卿鱼没有否认，只是微微偏头，脸颊擦过她冰凉的髮丝。经过生物教室时，他停下脚步。

展台上摆着个简陋的水族箱，标签写着“观赏性水母”。

“错了。”他轻声说，感觉到夏槐的触须在他腰间收紧。“这是海月水母，触须有微毒。”

夏槐的虚影凑近玻璃，灰色眼眸中泛起涟漪：【它们很孤独。】

说着，她更紧地贴向他，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存在。

当晚的实验室里，安卿鱼调制着特殊的营养剂。夏槐飘在仪器间，触须灵巧地递来各种试剂，却始终有一根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为什么要帮他们？】

她看着试管中泛起的珍珠光泽。【那些人嘲笑过你。】

安卿鱼将一滴液体滴入培养皿，空着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梢：“科学不需要报复。”

但真相是，当他在生物社看到那些奄奄一息的水母时，突然理解了夏槐常说的“孤独”。有些生命注定无法融入群体，但这不代表它们不值得被妥善对待。

第二天清晨，生物社长在展台前发出惊呼。水族箱里多了套精密的循环系统，每只水母都焕发着健康的光泽。标签被重新写过，详细标注着习性特征与养护要点。

“是谁...”社长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走廊尽头。安卿鱼正背着书包走向教室，肩头的水母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红。夏槐的虚影紧贴在他身侧，几乎要融为一体。

这件小事很快在年级里传开。当安卿鱼走进教室时，意外地发现桌上放了瓶酸奶。附着的便签字迹娟秀：“生物社全体感谢。”

他尚未反应，夏槐已警惕地扫描了酸奶：【乳酸菌含量达标，但糖分超标12%。】她的虚影挡在酸奶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要喝吗？”前排的林薇转过头，脸上带着罕见的友善，“我妈妈自己酿的。”

安卿鱼尚未回答，王哲突然插话：“小心点，他可能连发酵原理都要分析一遍。”

教室里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安卿鱼怔了怔，第一次发现原来被调侃也不全是令人不快的体验。桌下，夏槐的触须悄悄钻进他的掌心，像在表达不满。

体育课成了他新的难题。当同学们在篮球场上奔跑时，他独自坐在树荫下记录云层运动轨迹。夏槐的虚影飘在旁边，裙摆随着观测节奏轻轻摆动，却始终有一缕发丝与他相连。

【那个穿11号球衣的男生】她突然说。【跟腱即将撕裂。】

话音刚落，球场传来惨叫。在众人慌乱时，安卿鱼已经拨通校医室电话：“需要担架，左侧跟腱断裂。”

教练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

“运动轨迹分析。”他简单解释，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退回树荫下。夏槐立刻靠过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

【你本来可以阻止。】她的触须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像在安抚。

“干预自然进程不符合观察原则。”他低声回应，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的发丝。

但当天晚上，他在《人际关系观察笔记》上写下新的发现：

【适当的援助会改变群体互动模式。具体表现为：注视时长增加0.7秒，对话距离缩短23厘米。】

这个变化在数学竞赛集训时尤为明显。当安卿鱼在黑板上写下一串复杂公式时，终于有人举手提问：“能解释下第三步的推导吗？”

他转身，看见十几双专注的眼睛。夏槐的虚影在讲台旁轻轻旋转，裙摆愉悦地舒展：

【他们的脑电波在与你的频率同步。】她飘回他身边，触须轻轻搭在他执粉笔的手上。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生物课上学过的共生关系。

看似独立的个体，在某个层面上始终相互连接。

艺术节当天，生物社的展区前人头攒动。安卿鱼站在角落，看着孩子们兴奋地指着水族箱。夏槐的虚影紧贴在他背后，双臂环着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影子里。

有颗小脑袋突然撞到他腿上，是个弄丢气球的小女孩。

“在找这个？”他从身后取出卡在树枝上的气球。

女孩破涕为笑：“哥哥是魔术师吗？”

他尚未回答，女孩母亲匆匆赶来：“抱歉给您添麻烦...”认出他后突然愣住，“您是...改进水母箱的那个同学？”

安卿鱼微微颔首，肩头的水母轻轻晃动。夏槐的虚影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却依然固执地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至少她的感激是真诚的】她在意识里轻声说，触须悄悄在他心口画着圈。

回教室的路上，王哲从后面追上来：“喂，班主任找你。”

安卿鱼皱眉：“如果是关于文艺汇演...”

“是市里的科创大赛。”王哲咧嘴一笑，“我推荐了你。”

夕阳将两条影子投在走廊上，一长一短，以某种和谐的频率向前延伸。安卿鱼看着地上罕见的成对倒影，在笔记上补充了新的内容：

【特例确实存在。】

而夏槐的虚影始终依偎在他身旁，暗红色的长发在夕照中仿佛燃烧的晚霞。

对安卿鱼而言，这份独一无二的契约，才是所有特例中最珍贵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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