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记·你喜歡誰？我給你變（上）

#你喜歡誰？我給你變

>奥尔菲斯是业内顶级的特效化妆师，能完美复刻任何面容。

>但没人知道，他每天都会去街角咖啡馆听爱丽丝弹琴。

>那天暴雨，他易容成陌生人坐到她对面：“你喜歡誰？我給你變。”

>爱丽丝盯着他指节上的疤痕：“上次的客人，也这样敲过钢琴。”

>他落荒而逃，却忘了带走抽屉里厚厚一叠素描——

>全是她弹琴时睫毛颤动的弧度。

>直到爱丽丝在雨夜敲开他的门：“教我识破所有伪装。”

>奥尔菲斯撕下假面苦笑：“我的真面目…很无趣。”

>她指尖划过他颤抖的眉骨：“可它等了我三年。”

---

雨水，这城市夏日午后任性的访客，正漫无目的地敲打着“回声”咖啡馆的窗玻璃。水珠蜿蜒而下，将窗外的街景扭曲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油彩，灰暗的天空沉沉压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与隐隐约约的栀子花香。咖啡馆内，灯光是温吞的暖黄色，像融化了的琥珀，在每一寸深色木质桌椅上晕开柔和的光圈，将咖啡的醇厚香气温柔地裹住，氤氲在小小的空间里。

角落里那架老旧的立式钢琴前，坐着爱丽丝。她微微低着头，肩背绷出柔韧而专注的线条，瀑布般的金发用一根简单的深色发带松松挽在颈后，几缕碎发逃逸出来，慵懒地贴在细腻的颈侧。她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轻盈起伏，如同精灵在晨露覆盖的草地上跳跃。德彪西的《月光》从她指尖流泻而出，清澈、微凉，带着一点朦胧的叹息，弥漫在咖啡馆温热的空气里。每一个音符都像被精心打磨过，带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有实体，在光线里轻盈地旋转、飘荡。

吧台后，年轻的老板擦着杯子，动作随着琴声的节奏微微晃动，脸上是沉浸的惬意。稀少的几位客人也安静地沉浸在这片由琴声构筑的宁静港湾里。

只有一个人，坐在靠窗最角落的位置，被一盆繁茂的绿植半掩着身形。他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深褐色的液面一丝涟漪也无。他棕色的头发略显凌乱，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半掩住那双沉静得近乎凝固的、棕黑色的眼睛。他的目光，隔着摇曳的绿植叶片，长久地、胶着地停留在钢琴前那个金色的背影上。那目光里沉淀着一种无声的重量，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那抹身影的每一个细微弧度都刻进视网膜深处，连同那缠绕不绝的琴声一起，封存起来。他放在桌下的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弯曲又伸展，仿佛在虚空中模拟着某种节奏，应和着远方传来的旋律。

他叫奥尔菲斯。没人知道，这个城市里顶级的特效化妆师，能完美复刻任何一张面容的“魔术手”，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只为听一场无人知晓的独奏。他像一枚沉入深水的石子，无声无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那因琴声而激起的、沉闷的心跳回音。

窗外的雨势骤然加大，雨点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啪啪”声，几乎要盖过那清泠的琴音。一辆失控般疾驰而过的汽车猛地碾过路边的水洼，“哗啦”一声巨响，浑浊的水浪狠狠拍打在咖啡馆的落地窗上，留下大片狰狞的水痕。琴声在那一刻戛然而止，一个突兀、带着惊慌的错音割裂了原本流畅的旋律。

爱丽丝纤细的肩膀猛地一缩，像受惊的鸟儿。她蓦地转过头，望向那面被污水弄花的玻璃窗，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悸。那眼神清透，如同夏日清晨被阳光穿透的蜜糖，此刻却盛满了猝不及防的波动，像投入石子的湖心。

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个靠窗的角落。那个位置，空了。只有那盆绿植的叶子在窗缝漏进的微风中，轻轻晃动了一下。

琴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努力接续着被打断的月光。爱丽丝的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指尖却微微发凉。她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乐谱，然而方才那个空落落的角落，却像一小片无法驱散的阴翳，悄然投在了心间。那个总是安静得像不存在的人，连同他面前那杯似乎永远也喝不完的凉咖啡，以及那无声凝视的重量……他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偏偏是在她失态的那一刻？

一丝模糊的失落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在她心底悄然扩散开来。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浸染了整个城市。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开迷离的光斑，红的、绿的、蓝的，在雨水中融化、流淌。奥尔菲斯独自一人，站在自己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混乱而冰冷的灯火，窗内却一片寂静，只有雨水持续冲刷玻璃的单调声响。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精密仪器和奇异物品占据的空间。墙边立着几个冰冷的不锈钢人台，蒙着半透明的白色薄膜，轮廓诡异。宽大的工作台异常凌乱，铺满了各色油彩、调色盘、造型蜡、硅胶模具的碎片、各种型号的刷子、镊子、剪刀……空气中混合着消毒酒精、丙烯颜料和某种特殊硅胶的微涩气味，冰冷而专业。一面巨大的镜子几乎占据了整面墙，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棕发微乱，棕黑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狼狈的疲惫，以及一种被看穿般的灼热刺痛感。

下午在咖啡馆，她转过来时那惊惶的目光，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他。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像个最蹩脚的窃贼，在主人尚未察觉前就仓皇逃离了现场。那感觉糟透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到工作台前，目光扫过台面。

一个摊开的皮质速写本突兀地闯入眼帘。

纸页上，全是铅笔的痕迹。深深浅浅的线条，勾勒着同一个主题：专注弹琴的侧影。金发流淌的弧度，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细小阴影，鼻尖挺秀的线条，下巴柔和的轮廓，肩颈优雅的曲线，手指落在琴键上那充满张力的瞬间……每一笔都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纸页的边缘已经有些卷起、泛黄，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流逝。最新的一页，墨迹犹新，画的正是今天下午，她弹奏《月光》时微微仰起下颌的瞬间，几缕金发拂过她光洁的额头。

奥尔菲斯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线条，指尖能感受到铅笔划过纸面留下的细微凹痕。三年了。从那个偶然路过“回声”、被琴声牵引着走进门的午后开始，整整三年。他像一个孤独的朝圣者，风雨无阻地坐在那个角落，用目光和画笔，无声地记录下关于她的所有细节。他熟知她弹不同曲子时眉宇间细微的差别，熟知她手指在琴键上跃动时手臂肌肉绷紧的弧度，甚至熟知她思考时，会用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极轻地点一下中央C键。

她是他所有精密、冰冷、用于“改变”的技艺之外，唯一恒定的、无法复制的真实。是他在喧嚣世界里，为自己构筑的无声神殿。然而今天下午，那神殿的宁静，被一声汽车的惊扰，也被她倏然回望时眼中那一丝模糊的失落，狠狠撼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如同被压抑许久的岩浆，在他沉寂的心底剧烈翻腾起来。

他猛地合上速写本，发出沉闷的声响。棕黑色的眼眸望向窗外沉沉的雨夜，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碎裂，又在固执地重新凝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无声的凝望，那隐秘的描摹，如同一个不断膨胀的茧，快要将他窒息。他需要一个出口，哪怕那个出口通向的是彻底的毁灭。一个念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在他心底清晰地浮现——去接近她。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方式。

***

雨后的城市带着一种被彻底洗刷过的洁净感。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慷慨地洒下，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青草气息和泥土的芬芳。几朵顽强的白云悠悠飘过湛蓝的天空。

“回声”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铃”声。爱丽丝正坐在吧台旁的高脚凳上，低头翻着一本厚重的琴谱，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金色的发顶跳跃。听到铃声，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门口站着一位“先生”。深灰色的高档羊绒大衣剪裁得体，衬得他身姿挺拔。他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出头，面容清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略带疏离的礼貌微笑。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灰蓝色，像雨后的远空，带着一种阅尽千帆的沉静与温和。他手里拿着一份卷起来的艺术杂志。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优雅、略带艺术气息的魅力，与咖啡馆里常客的气质截然不同。

“一杯热美式，谢谢。”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低沉悦耳的磁性，像是精心调制过的乐器音色，对着吧台后的老板说。

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整个咖啡馆，然后，落在了爱丽丝身上。那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如同发现美好事物的纯粹欣赏。他微微颔首致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随即迈开脚步，走向靠窗的位置——却不是奥尔菲斯惯常的角落，而是爱丽丝斜对面、隔着一个空位的另一张桌子。

爱丽丝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样气质卓然的客人，在“回声”并不多见。她礼貌地回以一个微笑，便重新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在摊开的琴谱上轻轻划过。然而，一种莫名的感觉，像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那灰蓝色的眼睛……那沉静温和的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熟悉的东西，快得让她抓不住，却足以在她心头投下一片微小的涟漪。

那位先生安静地坐下，姿态舒展而放松。他解开大衣扣子，露出里面熨帖的浅色衬衫，袖口挽起一小截，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他展开那份艺术杂志，专注地看了起来。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在桌面投下清晰的影子。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爱丽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回琴谱上，但眼角的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他翻动书页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极其干净。他端起咖啡杯时，手腕的动作稳定而流畅。他偶尔会抬眼望向窗外，灰蓝色的眼眸映着外面的阳光，显得格外沉静，仿佛蕴藏着许多故事。

一切都无可挑剔，优雅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名画。然而，爱丽丝的心底，那点莫名的涟漪却在悄然扩大。太完美了。这种完美，像一层薄薄的玻璃罩，隔开了他与周遭的一切，透出一种不真实的距离感。她低头看着自己放在琴谱上的手指，指腹因为常年练琴而带着薄茧。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如同水面下潜藏的暗流，无声地涌动着。

时间在咖啡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爵士乐中缓慢流淌。那位先生始终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偶尔端起咖啡杯啜饮一口，姿态从容。直到他放下杂志，目光再次投向爱丽丝，灰蓝色的眼眸里带着温和的探寻。

“打扰了，”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带着令人舒适的磁性，“刚才那首《Love's Sorrow》改编得很美。尤其是中段的变奏处理，非常……独特。”他的措辞精准而富有鉴赏力，显然并非客套。

爱丽丝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对上那双深邃的灰蓝色眼睛。近距离下，那眼睛里的温和与沉静几乎具有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像一泓深潭。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礼貌而克制的微笑：“谢谢。您也喜欢克莱斯勒？”

“喜欢所有能将情感注入音符的演奏。”他微笑颔首，身体微微前倾，姿态真诚而专注，“就像你的琴声，有光。”

这句赞美直白却不显轻浮，带着一种真诚的欣赏力量。爱丽丝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被真正理解的暖意悄然升起。她甚至感觉到自己耳根微微发热。然而，就在她准备回应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放在桌面上、正轻轻敲击着节奏的左手。

那是一只非常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皮肤光洁。但爱丽丝的目光却猛地定格在他左手的指关节上——靠近小指根部的位置，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淡粉色的旧疤痕。那疤痕很浅，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

可就是这道细微的疤痕，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爱丽丝脑海中混沌的迷雾！无数个下午的画面纷至沓来：那个角落里的身影，棕色的头发低垂，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他放在桌下的左手，那只从未引人注意的左手，在琴声流淌的某些时刻，会无意识地抬起，指关节同样在那个位置，轻轻敲击着桌沿，或是他自己的膝盖……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微不可查的节奏感。那动作，与他此刻敲击桌面的频率，何其相似！

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爱丽丝猛地抬眼，目光如炬，直直刺入那双灰蓝色的、看似沉静温和的眼眸深处。她试图穿透那层精心描绘的色彩和塑造的轮廓，去捕捉那瞳孔最底层的颜色。然而，那灰蓝色的伪装层太厚实了，像一面精心打磨的镜子，只反射出她自己的、带着惊疑和探寻的面容。

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阳光依旧明媚，咖啡馆里的爵士乐依旧慵懒，咖啡的香气依旧温暖，但眼前这个优雅迷人的“陌生人”，却瞬间笼罩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迷雾。那层完美无瑕的皮囊之下，究竟藏着什么？那个角落里的沉默身影，那道指关节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疤痕……是巧合吗？还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