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菲斯第一次遇见爱丽丝,是在一个被春雨洗过的午后。他抱着厚重的古籍从图书馆大理石台阶走下时,正好撞见她蹲在檐廊下喂流浪猫。新绿的藤蔓缠绕着铸铁栏杆,她的金发在氤氲水汽里仿佛融化的琥珀,连睫毛都沾着细碎的水光。
"它更喜欢吃鳕鱼条。"她忽然抬头望过来,琥珀色的眼眸像裹着蜜糖的夕照。奥尔菲斯这才发现白猫正在啃咬他风衣的纽扣,而那抹笑容让他险些摔了怀中的《都柏林人》。
梅雨渐歇的周末,他们总在河岸街的旧书店相遇。他惯常坐在落地窗边的天鹅绒扶手椅校对手稿,她会带着写生本描摹窗外的七叶树。某天暴雨骤至,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无数条星河,他忽然听见彩铅滚落的声音。
"奥尔菲斯先生,"爱丽丝捏着被雨水洇湿的画纸边缘,水珠正从她的金发梢滴落在橡木地板,"您说春寄来的信封,为什么总是新绿色的?"
他望着她湿透的亚麻衬衫袖口,想起自己书房里那些永远用墨绿丝带捆扎的信件。那些未被投递的信件里,藏着所有他不敢宣之于口的诗篇——关于如何在她作画时偷偷凝视她的睫毛,如何假装偶然经过她最爱的樱桃蛋糕店,如何将图书馆借书卡夹在她常翻阅的《春日序曲》里。
"因为春天是个羞涩的邮差。"他最终这样回答,指尖掠过她画纸上初绽的羽扇豆。棕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窗外逐渐放晴的天空,而她的琥珀眸中盛着整个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
蝉鸣最盛的季节,他们开始共享阁楼的老电扇与冰镇梅子酒。他朗读济慈时她会用炭笔画速写,钢笔扫过纸页的沙沙声与铅笔摩擦声交织成夏日协奏曲。某夜她忽然将画板转向他——昏黄灯光下的棕发青年低着头,指尖停在诗行"美即是真,真即是美"之处,身后窗外的烟火正好绽成金色流星。
"爱丽丝。"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声音像被太阳晒暖的河流。电扇搅动的气流里,她金发间飘落的铅笔屑如同细雪,落在他手背时却化作滚烫的星火。
秋雨来时,她搬进了他有着飘窗的老公寓。他写作时她就在旁边修复古籍,金发用他的墨绿丝带随意挽着。某日她翻出他锁在檀木箱里的信件,火漆印上全都刻着"致A.L."。银杏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信笺上,恰巧盖住那句"你的眼眸让我想起童年丢失的琥珀纽扣"。
"奥尔菲斯,"她举着信纸笑得像偷吃到蜜的猫,"原来春天真的会寄信。"他红着耳朵去抢,两人双双跌落在铺满落叶的羊毛地毯上。窗外暮色如倾覆的葡萄酒,而她琥珀眸里的光晕比所有晚霞都璀璨。
初雪降临的深夜,她发热蜷在沙发里看他校稿。体温计的水银柱停在38.5℃,却坚持要听他新写的故事。他只好用绒毯裹住她,念到"公主的金发化作月光照亮雪原"时,发现她正用发烫的指尖描摹他稿纸上的墨迹。
"后续呢?"她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气息,琥珀色的眼睛像融化的太妃糖。他忽然俯身吻她湿润的眼睫:"公主吻醒了假装睡着的作家。"壁炉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诗集扉页,恰巧落在《我愿是急流》的第十四行。
玉兰再度绽放时,他们在街角邮筒旁争执该寄出怎样的婚礼请柬。她想要烫金铃兰花纹,他坚持用新绿色信封。"老派。"她咬着牛皮纸绳笑他,发间别着的嫩枝却泄露了秘密——那是他清晨从她最爱的樱桃树上折下的。
最终请柬内页印着他们共同设计的纹章:羽毛笔与画笔交错,环绕着句"真爱是第十万个春天"。邮差来取件时惊讶道:"这信封绿得真特别。"爱丽丝笑着望向他:"因为有个羞涩的邮差,终于敢寄出所有积攒的春天了。"
奥尔菲斯低头吻她沾着墨渍的指尖,想起去年春雨初歇的檐廊。原来最怯懦的春信,终会抵达等待它的琥珀色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