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牧星人》
凌晨三点二十四分，纪云第无数次从全息工作台前抬起头。
窗外人造月亮泛着冷蓝色的光，浮空车在八百米高的玻璃幕墙外划出流星般的轨迹。她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视网膜投影上跳动着未完成的梦境订单——【客户编号CT-7421：请求定制关于海边日出的梦境，预算3000信用点，剩余交付时间：4小时12分钟】。
"又卡住了..."
纪云烦躁地扯下神经链接头环。作为新锐梦境设计师，她本该擅长编织各种美好幻境，可自从上周那场系统故障导致记忆库紊乱，她再也无法调用"温暖"、"安宁"这类基础情绪模块。
智能管家无声滑来，机械臂递上第五杯黑咖啡："建议：服用强制睡眠药剂。"
"然后做更多噩梦？"纪云苦笑。上次强制睡眠后，她梦见自己站在无尽走廊里，每扇门后都传来客户的抱怨声：【这个梦太冷了】、【根本没有日出】、【我要退款】...
警报声突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非法无人机接近。"
纪云转向监控屏——一架老式四旋翼无人机正歪歪扭扭地撞向她的阳台，机腹绑着个散发微光的玻璃罐。
玻璃罐里装着会发光的粉末。
纪云刚拧开盖子，那些星尘般的颗粒就飘散开来，在天花板聚成小小的银河。她下意识伸手，光点便温柔地缠绕上她的指尖，带着阳光晒过棉被的气息。
罐底压着张字条：
【听说顶尖造梦师也会失眠？试试真正的星光。——牧星人】
落款是一串坐标，定位在云层之上的废弃气象站。
纪云听说过那个传说。在全面人工天气管制前，最后一位守塔人拒绝撤离，至今还在用古董设备收集真正的星光。人们叫他牧星人，说他能看穿云海预知梦境。
"荒谬。"她捏碎字条，却把星尘罐小心收进抽屉。
当晚她罕见地睡了四小时，梦见自己躺在草原上，头顶是流动的星河。
三天后，纪云站在摇摇欲坠的悬梯上。
强风撕扯着她的防护服，脚下是翻滚的云海。那座锈蚀的铁塔像从旧世纪穿越来的怪物，塔顶旋转的金属臂上挂满玻璃罐，碰撞出风铃般的声响。
"你迟到了。"
声音从头顶传来。男人蹲在雷达锅边缘，破旧的工装裤沾满机油，手里工具正迸溅出蓝色火花。他摘下护目镜的瞬间，纪云呼吸一滞——他的虹膜是罕见的银灰色，像是把暴风云装进了玻璃珠。
"你就是用劣质无人机骚扰住户的..."
"牧星人，林野。"他灵活地攀下钢架，沾满油污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CT-7421的梦境我看了，像冷冻舱一样死气沉沉。"
纪云涨红了脸："你怎么会看到客户订单？"
林野的指尖划过空中，竟调出她工作室的神经链接频段："电磁波里全是你的焦虑信号。"他忽然凑近，身上有雷雨过后的清新，"要不要试试我的疗法？"
没等她回答，整个平台突然倾斜。林野一把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按下生锈的按钮。随着机械轰鸣，塔顶缓缓打开，露出浩瀚夜空。
"看好了，造梦师。"
他转动某个黄铜旋钮，漫天星光突然被放大千万倍倾泻而下。纪云下意识闭眼，却感觉温暖的光穿透眼皮，在脑海中绽放成无数金色蒲公英。
"这是..."
"仙女座γ星的实际光线，走了1500年。"林野的声音混在星瀑里，"比你数据库里的合成光谱温暖37.6%，对吧？"
纪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死死攥着他的衣领。而林野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睫毛上沾着来自宇宙的微尘。
纪云开始频繁造访气象站。
林野教她辨识星轨，用射电望远镜捕捉脉冲星的心跳，甚至带她潜入云海采集带电的晨霭。那些光粒子经过特殊处理，会成为最纯净的梦境素材。
"为什么帮我？"某个深夜她忍不住问。
林野正在调试星尘收集器，闻言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去年电磁风暴损坏了我的生物钟，现在我的睡眠周期是45小时。"他苦笑着展示手腕上的医疗警报器，"直到某天截获到你的脑电波，发现我们失眠的频率完全同步。"
纪云突然意识到，那些深夜送达的星尘罐，都是在她辗转反侧的时刻送出的。
暴风雨来得猝不及防。
当第一个雷炸响时，林野明显僵住了。纪云看见他脖颈后的汗毛全部竖起，手指不受控地痉挛——这是长期独居高空者的创伤后遗症。
"别看..."他狼狈地蜷进角落。
纪云鬼使神差地抱住他。她闻到雨水锈蚀钢铁的味道，感受到他胸腔里失控的心跳。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像两艘在风暴中并泊的小船。
CT-7421的订单获得前所未有的好评。
客户留言写着：【我闻到海风里的咸味，阳光有重量，连沙粒的温度都真实得可怕】。纪云摸着评价傻笑，没发现林野悄悄在她终端里安装了星轨追踪程序。
从此每个失眠的深夜，都会有无人机送来特制星尘。天蝎座的火焰用来驱散噩梦，天琴座的旋律编织成安眠曲，而北斗七星的勺柄永远指向她的枕头。
某个无风的凌晨，纪云在气象站顶楼醒来，发现林野正用铜线编织什么。晨光给他镀上毛茸茸的金边，那些精密排列的金属丝渐渐显出轮廓——是模仿她脑电波频率的星图。
"这样就算在电离层暴时..."林野抬头，剩下的话被吻堵在唇间。
后来城里流传起新的都市传说：据说在云海之上，有位造梦师和牧星人共同经营着梦境邮局。他们把真正的星光封进玻璃罐，送给所有在深夜醒着的人。
而此刻，在4500米高的铁塔里，纪云正窝在林野怀中。他们脚下是翻腾的云海，头顶是流转的星河，而两个人的生物钟，终于停在了相同的频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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