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满月之夜,美术馆中长久以来的宁静被骤然撕裂。江月白跪坐在《永恒之爱》化为废墟的残骸之中,指尖小心翼翼地挑起一枚半焦的婚戒。灰烬尚存一丝凉意,而那戒圈内壁的刻痕上,还沾染着些许细碎如尘的碳粉。他缓缓调整角度,在朦胧的月光映照下,那些熟悉的笔迹渐渐浮现——“请将我的骨灰撒在你能看见星空的地方。”
后巷深处传来流浪猫低沉的呜咽声,那哀鸣在砖墙间回荡,如同幽灵般萦绕不去。江月白抱着骨灰罐,蜷缩在消防通道狭窄的空间里。骨灰罐表面浮雕的玫瑰花纹深深嵌入他的掌心,鲜红的血珠悄然渗出,却无人察觉。沈星昼生前最后穿过的那件黑衬衫此刻覆在他的头顶,雪松般的香气混杂着烧焦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一场迷幻又致命的毒雾,将他紧紧包裹其中。
“数到521就来找你。”江月白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指尖滑落,坠入骨灰罐中。那些细碎的灰烬在月光下缓缓飘起,化作点点萤火,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少年轮廓。逃生梯旁,那道身影静静伫立,指尖的鲜血忽明忽暗,映出一丝冷冽的笑容:“哭包,你又犯规了。”
顶楼的蓄水池忽然泛起一圈涟漪,水面荡漾着诡异的光芒。江月白追逐着那些闪烁的萤火,毫不犹豫地跃入冰冷的池水中。鼻腔被刺痛与窒息感迅速填满,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十五岁的沈星昼正蹲在池底,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种植着白色的蔷薇花。那些娇嫩的花瓣在黑暗中散发出微弱的光泽,而它们的根系却穿透了时光的淤泥,如藤蔓般缠绕住他的脚踝,将他狠狠拉回2018年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钟楼指针逆行发出嗡鸣,江月白伸手抓住沈星昼坠落的手腕。荆棘刺青在相触的刹那复苏,顺着交握的指尖爬上他的小臂,绽放成带血的玫瑰。
“松手。”沈星昼仰头大笑,声音回荡在虚空中,“让我成为你永远的噩梦。”
江月白咬破舌尖,吻向他。血腥味蒸腾成红雾,在时空气流中将两人包裹成琥珀色的茧。沈星昼的腕骨在他掌心碎裂,灰烬从裂缝涌出,凝结成崭新的荆棘刺青。
穹顶上的星空壁画开始剥落,江月白跪在画室中央,用骨灰混着颜料修补猎户座。每一笔落下,都像利刃刺穿掌心,血珠渗入星轨。而随着血液融入,沈星昼的幻影也愈加清晰。
“够了……”半透明的少年握住他执笔的手,目光柔和,“你的眼睛在流血。”
晨光洒进画室,刺破第521个不眠夜。江月白在画框夹层中找到一份妊娠报告原件。沈星昼母亲的诊断书背面贴着一张泛黄的B超照片,胚胎形状的阴影旁,有人用红笔写下“永昼的罪证”。
梅雨季的最后一滴雨悬停在窗棂。江月白捧着骨灰罐走向钟楼,白蔷薇花瓣在他脚下铺展,宛如一条婚礼长毯。正午钟声响起,云层破碎,他看见沈星昼的幻影坐在栏杆上叠星星,腕间的红绳系着半枚婚戒。
“接住我。”少年张开双臂,后仰而下。灰烬随风舒展,如同洁白婚纱。江月白扑过去的一瞬,时光裂缝吞噬了一切,两道心跳在虚无中融合成永恒频率。
暮色降临,保安在修复完成的《永恒之爱》前发现沉睡的少年。画中相拥的恋人无名指缠绕着荆棘,江月白唇角挂着带血的微笑。窗外的白蔷薇永不凋零,每片花瓣都刻着星图纹路,诉说着未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