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柏木牌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王德顺用雕刀划过北斗七星纹路,刀刃带起的木屑飘向山坳里的新军弹药库。十八里外的龙泉驿沉睡在薄雾中,德国造的探照灯扫过山脊时,照见木匠脚边散落的樟木人偶——每个傀儡关节都嵌着茶馆里带血的铁路道钉。
"王哥,铁牛他们到二道梁了。"穿短打的少年喘着粗气爬上山崖,腰间的火药袋还在往下滴硝石粉。这是存古学堂的伙夫儿子,左手缺了两指,此刻却能用残掌稳稳托起土制望远镜。
王德顺没应声,手指抚过人偶背面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凿印拼出成都街巷图,三枚铜钱钉在督府位置嗡嗡震颤——昨夜炸毁铁门时,他在周明礼长衫下摆缝的磁石开始起效了。
山风突然转向。赵三小姐的白马从林间闪出,马鬃上系着的铜铃全用棉布裹紧。她抛来个尚带体温的油纸包,里面是总督衙门地牢的换防口令,写在《金刚经》裱糊的夹层里。
"丑时三刻,换班喝姜汤。"她压低声音时,发间白绒花泛起诡异的磷光,"库房西侧排水渠,有罗铁嘴留下的..."话没说完,山脚传来德制军靴踩碎枯枝的脆响。
王德顺突然将人偶按进泥地。樟木头颅嵌入碎石的同时,二里外的山道上炸起火光——铁牛他们果然触发了新军埋的跳雷。少年伙夫刚要惊呼,却被木匠用凿子抵住喉头:"数心跳,别眨眼。"
探照灯立刻扫向爆炸点。王德顺趁机甩出墨斗,浸过鱼胶的墨线在月光下几乎隐形,精准缠住三百步外的老松树。当第二盏探照灯亮起时,他已经荡到弹药库外墙下,腰间的血柏木牌擦过铁丝网,发出古琴般的嗡鸣。
"天权星位!"少年伙夫突然用气声喊道。这是出发前周明礼教他们的北斗密语,此刻北斗七星的天权星正指向库房通风口。王德顺摸到墙根下的排水渠,铸铁栅栏上赫然刻着茶馆紫铜茶炊的饕餮纹——罗铁嘴的牛尾刀留下的记号。
腐臭的污水漫到腰际时,木匠摸到了渠壁的凸起。十八枚铁路道钉排列成箭头状,钉头上的蟠龙纹全被硬生生磨平。这是赵董事生前设的暗记,王德顺用凿子逆时针转动第七枚钉子,渠底突然塌陷出三尺见方的暗道。
弹药库的霉味混着黄铜味扑面而来。成箱的毛瑟枪子弹垒到穹顶,德国造火药的苦味渗进砖缝。王德顺的斧头在月光下泛起蓝光——斧刃淬了锦江边的芒硝,这是铁匠铺老曹临终前教他的秘法。
"王哥,看这个!"随后钻进来的少年指着墙角的木箱。桐油封条上印着"汉阳铁厂"的青龙标,箱里却是裹着油布的克虏伯山炮图纸。最底下压着本泛黄的账簿,王德顺点燃火折子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光绪三十三年的川汉铁路拨款,竟与宣统元年新军军火采购数额完全一致。
库房外突然传来川戏帮腔声。王德顺吹灭火折,透过砖缝看见个戴瓜皮帽的师爷,正用折扇敲打弹药箱:"赵大人吩咐了,这些开花弹要加装德制引信..."师爷腕间的翡翠念珠在火光中泛着血丝,正是茶馆爆炸案当晚,周明礼在瓦砾堆里找见的残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