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的雨丝里裹着未燃尽的硝烟,赵三小姐的青竹斗笠撞碎雨帘,笠檐飞起的瞬间露出内衬的血柏木纹。马蹄铁在青石板上打滑的刹那,她看见追兵的枪刺挑破了雾幕——新军马队的三棱刺刀上,赫然挂着茶馆说书人罗铁嘴的翡翠耳坠。
"驾!"缰绳在掌心勒出血痕,白马鬃毛间的铜铃突然发出清越鸣响。这是周明礼嘱咐的时辰,正午十二点整,英国教堂的钟声将覆盖铃音。赵三小姐伏身避过横扫的刺刀,怀中布防图隔着油布烫着心口,那是用总督衙门地牢的鼠血绘制的龙泉山暗道。
追兵统领的怀表链子甩出银弧,赵三小姐在颠簸中认出这是赵尔丰账房先生的饰物。上周炸毁军火库时,这枚鎏金怀表本该随着账房葬身火海。马队突然散开成鹤翼阵,她猛然惊觉这些"新军"的绑腿打法——分明是重庆袍哥的连环扣。
"三姑娘留下舆图!"统领的川东口音漏了馅,"青城山的茶还没凉透!"赵三小姐瞳孔骤缩,这是父亲与保路同志会约定的暗语,接头的却是追杀者。她突然扯断马尾上的紫铜茶炊残片,锋利的铜刃在雨幕中划出半圆,削断三根刺刀尖。
怀中的布防图突然发烫。赵三小姐想起周明礼的嘱咐:若遇伪冒者,曝图于天光。她抖开油布的瞬间,鼠血绘制的线条遇雨膨胀,竟在锦江水面投射出倒置的龙泉山地形图。追兵的马匹突然惊嘶——那些血色纹路在水面化作游动的赤链蛇,直扑对岸英国领事的游船。
"砰!"
领事馆方向传来的枪响救了她的命。赵三小姐趁机纵马冲进望江楼废墟,腐朽的雕花门板在身后层层闭合。白马突然前蹄跪地,她滚进潮湿的戏台时,怀中的血柏木牌撞上铜锣,北斗纹在青苔上泛出磷光。
"三姑娘好手段。"暗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穿囚衣的独臂人提着气死风灯走出,"连罗某的翡翠坠子都舍得拿去诱敌。"赵三小姐握紧茶炊残片的手突然颤抖——本该葬身火海的罗铁嘴,此刻胸口刺青上的铁路线正渗出墨汁。
"你的刺青..."她盯着那些游动的墨线,"为何少了三处关隘?"
罗铁嘴的独眼在灯下眯成缝:"因为那三处埋着赵尔丰的沥青火药。"他忽然扯开囚衣,露出肋间溃烂的烙伤,"前夜牢里死了二十三个弟兄,用血在墙上画了这个——"灯影移向斑驳砖墙,血绘的正是紫铜茶炊上的饕餮纹。
废墟外传来马匹的响鼻声。罗铁嘴突然吹熄灯火,将赵三小姐推进坍塌的神龛。追兵的火把光透过残窗,照亮神像手中断裂的降魔杵——杵头青铜銎口里,半卷德文铁路债券正在阴燃。
"出来吧三姑娘,"统领的马刀劈开幔帐,"令尊在汉口验货时,可没教过女儿钻神台。"刀尖挑飞赵三小姐的斗笠时,罗铁嘴的铁链突然缠住马腿。独臂人像牵木偶般猛拽锁链,战马轰然倒地,鞍袋里滚出成捆的墨西哥鹰洋。
赵三小姐的银簪刺进统领咽喉的瞬间,望江楼残存的藻井突然坍塌。暴雨裹着燃烧的债券倾泻而下,烫金的洋文在积水中扭曲成蚯蚓状。她弯腰拾起半张债券时,发现背面印着成都街巷图,周明礼批注的朱砂圈出十二处洋商仓库。
"快走!"罗铁嘴用牙咬开白马缰绳,"码头第三艘乌篷船..."话音未落,他独眼突然暴睁——对岸英国教堂的彩窗全部透出血光,那是周明礼约定的总攻信号。
赵三小姐策马冲进锦江时,怀中的布防图彻底被雨水浸透。鼠血线条在油布上重组,竟显现出父亲生前最后的手书:"钢胚在千佛崖,用茶炊铜片启。"白马在江心沉浮的瞬间,她看见新军炮舰的探照灯扫过水面,光柱里飘着王德顺雕的樟木人偶——人偶手中的道钉正指向东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