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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红绳缚魂

鉴世书

寒风卷着冰碴扑打木窗,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声响,如同某种亘古的叩问。晏蜷在火塘边的兽皮褥子里,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遗忘带来的空洞。她偷偷抬眼,看向那个沉默的猎户。

他正就着昏暗的油灯修补一把旧弓,侧影被火光勾勒得坚硬又孤独。那双布满冻疮和旧伤的手动作很稳,可晏却无端觉得,他整个人像一张绷得太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他的存在,他偶尔投来的、复杂到让她心悸的眼神,还有这满屋无声诉说着过往的红绳,都像无形的蛛网,将她缠绕其中。她忘了他是谁,却忘不了这种被缚住的感觉。

夜深了,猎户——他现在只让她叫他“老七”——将温好的药碗递过来。漆黑的药汁映不出她的脸,只有碗底那片青铜镜碎片,泛着幽冷的光。晏接过碗,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两人俱是一颤。那触感冰凉,却像火星溅入干草,在她空茫的识海里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她似乎……很熟悉这种克制的触碰。

药汁极苦,苦得她舌根发麻。但比药更苦的,是那种无根浮萍般的茫然。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何会在这里?这些问题沉甸甸地压着她。而老七,这个看似粗犷的山野汉子,身上却藏着太多矛盾。他眼神里有时掠过她无法理解的沉痛,动作间又带着一种不该属于猎户的、残破的优雅。她低头喝药,借此掩饰打量他的目光,却意外发现他补弓时,用来缠绕弓弦的结法,与她腕上红绳的结扣,如出一辙。

一种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入太阳穴。晏闷哼一声,药碗脱手,被老七稳稳接住。几滴药汁溅在他手背,烫出浅浅的红痕,他却浑然不觉,只紧张地看着她。“头又疼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晏按着额角,冷汗涔涔。一些混乱的画面闪过:漫天箭矢、冰冷的雪地、还有谁绝望的呼喊……她抓住老七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我……我好像看见……”

话音未落,窗外风声骤歇,万籁俱寂。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连火塘里的火焰都矮了三分,颜色变得幽蓝。墙上三千红绳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嗡鸣,绳结齐齐指向北方。老七脸色剧变,猛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锐利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眼神,像极了守护领地的头狼。

“是什么?”晏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老七没有回头,宽厚的背脊像一堵沉默的墙。“没什么,山里的精怪罢了。”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睡吧,我守着。”

然而晏睡不着。后半夜,她假装熟睡,眯着眼缝观察。老七果然没睡,他坐在门槛上,背对着她,望着北方漆黑的天空,身影凝固如山岩。许久,他抬起手,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红绳,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太轻,却太重,压得晏心头莫名一酸。她忽然觉得,这满屋的红绳,缚住的或许不只是她的魂,更是他的。

第二天,晏在帮老七整理兽皮时,发现一张鞣制到一半的雪狐皮底下,压着一本残破的书册。书页泛黄脆硬,上面用某种矿物颜料画着奇怪的符文和星图,旁边还有细密的批注。那字迹清峻峭拔,绝非寻常猎户所能书写。她正看得出神,老七突然出现,一把将书册夺过,塞进怀里,动作快得近乎失态。

“别看这些。”他语气生硬,眼神里有罕见的慌乱。

“那是什么?”晏追问。

“……祖上传下来的,山狩的禁忌,看了不吉利。”他避开她的目光,转身去生火,耳根却微微泛红。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山狩需要研究星宿轨迹和这种深奥的符文吗?

疑虑像种子,一旦落下,便会生根发芽。接下来的几天,晏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发现老七对山林熟悉得过分,不仅能精准预测天气变化,甚至能通过观察星象判断方位。他教她辨认草药时,说出的药性药理,深入浅出,条理清晰,更像是一位博学的医者,而非猎户。他偶尔流露出的眼神,沉静、睿智,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与他粗糙的外表格格不入。

最让她心惊的是,有一次她不小心割伤了手,血珠渗出。老七冲过来的速度根本不是常人能有,他抓住她的手腕,查看伤口的眼神里,那种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慌和心疼,绝不是一个陌生人对另一个陌生人该有的。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不敢深想的答案。

这天傍晚,老七外出检查陷阱,晏独自留在木屋。鬼使神差地,她走到那面挂满红绳的墙前。三千根红绳,密密麻麻,像一场无声的祭奠。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褪色的结扣。当碰到最角落里一根几乎变成灰白色的旧绳时,一股强烈的心悸袭来。

她仿佛听见了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穿越了遥远的时空,在耳边响起:“……以此绳为证,无论轮回几度,相隔万里,我总能找到你。”

是谁?是谁在说话?

头痛再次肆虐,比任何一次都剧烈。晏痛得蜷缩在地上,视线模糊中,她看见那根灰白红绳上,似乎有极淡的光晕流转。一些被遗忘的片段强行挤入脑海:昆仑山巅的皑皑白雪,一个银发神君温柔含笑的脸,他指尖缠绕着一根崭新的红绳,正要系上她的手腕……那张脸,渐渐与老七沉默坚毅的眉眼重合!

就在这时,木门被猛地推开,老七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他看到晏痛苦的模样和那根发光的红绳,瞳孔骤缩。他快步上前,不是先扶起她,而是毫不犹豫地一把扯下了那根红绳!

光晕瞬间消失,晏的头痛也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虚脱的无力感。

“为什么……”她躺在地上,喘着气问,眼泪不知何时流了满脸,“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这些红绳……到底是什么?”

老七背对着她,肩膀僵硬,握着那根红绳的手背青筋暴起。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晏以为他不会回答。木屋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最终,他转过身,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放回兽皮褥子里,仔细掖好被角。他蹲在榻边,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

他抬起手,用粗粝的指腹,极其小心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又指了指她,最后,目光落在那些沉默的红绳上,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晏看懂了。

他说:这里,和你,和它们,是全部了。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卷着雪沫,一遍遍拍打着这间与世隔绝的木屋。而在无边风雪深处,某种源于北境冰川的、冰冷的共鸣,正隐隐传来,与晏血脉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悄然呼应。新的风暴,正在酝酿。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一片空白的晏,她是被三千红绳缚住魂、开始触摸真相的晏。缚住的或许是自由,但也是与过往唯一的、沉重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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