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前夜,孔瑜靳失眠了。
她坐在床边反复擦拭那把原木色吉他,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线。明天要穿的白色连衣裙挂在衣柜门上,口袋里装着那枚刻有"ZHC"的素银戒指。自从梧桐树下挖出时间胶囊,她每晚都会梦见周恒城弹吉他时微微闭眼的模样,醒来时枕边总是湿的。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徐朗发来一条语音:"学姐,明天沈南乔会提前到,她想在演出前见你。"
孔瑜靳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不知该如何回复。这一周她查阅了大量关于心脏移植的资料,知道受体有时会继承捐献者的某些习惯。她忍不住想象,当那个女孩听到《晴天》的前奏时,胸腔里的心脏会不会跳得比平时快一些?
清晨五点,她终于放弃入睡的尝试,抱着吉他来到学校天台。寒风吹得谱架哗哗作响,她不得不把乐谱压在琴盒下。当《给KYJ》的旋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响起时,一只麻雀落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歪着头看她。
"你是他派来的吗?"孔瑜靳轻声问,麻雀却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一片羽毛在风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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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节在下午三点开始。中午时分,孔瑜靳正在后台调试琴弦,帘子突然被掀开。徐朗领着一个穿浅蓝色毛衣的女生站在那里,女生的左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
"孔学姐,这是沈南乔。"
女孩比想象中更瘦小,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她向前迈了一步,又犹豫地停住:"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听到你要演奏周学长的曲子,我就想一定要来见你。"
孔瑜靳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女孩胸前。那里挂着一个银色吊坠,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这个,"沈南乔注意到她的目光,解开项链递过来,"是手术前护士给我的,说捐献者的随身物品...我想应该属于你。"
吊坠打开是一块微型表盘,指针永远停在4点17分——周恒城离开的时间。内盖刻着一行小字:"给KYJ的小麻雀"。
孔瑜靳的喉咙发紧,她转身从琴盒里取出那枚素银戒指:"这是他留下的...我们..."
"我知道。"沈南乔突然说,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心口,"每次听到吉他声,这里就会跳得特别快。医生说是正常的神经记忆现象,但我觉得..."她顿了顿,"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门。"
徐朗递过来一杯水,手腕上的银色手表折射出一道熟悉的光。孔瑜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那盘未完成的告白DV带:"你们...要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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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开始前,礼堂已经座无虚席。孔瑜靳从侧幕缝隙望出去,看见沈南乔和徐朗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女孩一直低头摆弄着什么,在灯光下偶尔闪过银光——是那枚打开的表盘吊坠。
"下面有请高二(3)班孔瑜靳,带来原创歌曲《给KYJ》。"
掌声响起时,孔瑜靳深吸一口气走上舞台。聚光灯刺得她眯起眼,恍惚间仿佛看见周恒城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就像开学典礼时那样。
"这首歌...是和一位特别的人共同完成的。"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他没能听到完整版,所以今天..."
背景屏幕突然亮起,播放的正是那段未完成的告白视频。周恒城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咳咳,孔瑜靳同学,下面这段话我练习了十七遍..."画面里的他耳尖通红,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当视频戛然而止时,孔瑜靳轻轻拨动琴弦:"后半段他没能录完,所以由我来补上。"
前奏响起,礼堂里的呼吸声都变得轻微。唱到副歌部分时,背景音里突然传出周恒城的和声——是徐朗从录音带里精心截取的一段。两个声音,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来自现在,在空气中奇妙地交融。
"你眼里的光/都是我的模样..."
唱到这句时,孔瑜靳看见沈南乔突然捂住嘴,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女孩胸前的吊坠在灯光下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最后一个和弦消散在空气中,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孔瑜靳鞠躬时,一枚素银戒指从衬衫领口滑出,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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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结束后,沈南乔在后台等她。女孩的眼睛还红着,但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我能...摸摸你的吉他吗?"
孔瑜靳将琴递过去。沈南乔小心翼翼地抚过琴弦,突然说:"他最喜欢降E调,对吗?"
"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就是..."女孩困惑地皱眉,"手指自己就摆出了这个和弦。"她生涩地按出一个降E和弦,动作与周恒城如出一辙。
徐朗在一旁倒吸一口气:"这是表哥的招牌指法!"
沈南乔似乎被自己吓到了,慌忙放下吉他:"医生说过可能会有这种...记忆残留。但没想到这么..."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心口,那里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孔瑜靳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那本《挪威的森林》,翻到做了标记的一页:"能请你...读这一段吗?"
女孩接过书,声音轻柔:"'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读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尾音微微上扬——和周恒城朗读时的语调一模一样。沈南乔自己都愣住了,书本从指间滑落。
"天啊..."她颤抖着抓住胸口的衣服,"这是...怎么回事?"
孔瑜靳蹲下身,轻轻握住女孩的手:"没关系,这只是...他留给世界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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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时,三人来到那棵梧桐树下。孔瑜靳从琴盒里取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她在天台捡到的那片麻雀羽毛。
"我想...把这个和戒指埋在一起。"她轻声说,"作为告别的仪式。"
徐朗用钥匙挖开一个小坑,沈南乔却突然阻止:"等等。"她从脖子上取下那个银吊坠,"这个也应该在这里。"
三人安静地看着那些物品被泥土覆盖。当最后一捧土压实后,一阵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谁在轻轻叹息。
"你们听!"沈南乔突然睁大眼睛,"是《晴天》的前奏!"
孔瑜靳和徐朗面面相觑——他们什么都没听到。但女孩坚持指着自己的胸口:"在这里面...他弹得很清楚。"
回校的路上,沈南乔走在最前面,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徐朗悄悄碰了碰孔瑜靳的手臂:"学姐,你看。"
沈南乔走路的姿势不知何时变得轻快起来,右手随着某种只有她能听见的节奏轻轻摆动——正是周恒城思考时习惯性的动作。
"她会好起来的。"徐朗轻声说,手腕上的表带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银光,"我们都会。"
孔瑜靳点点头,摸向胸前的戒指。夜空中,一颗星星突然明亮地闪烁了一下,像是有人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