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孔瑜靳抱着新买的琴谱推开琴房门时,陈屿已经在那里了。他背对着门口,正在调试一把陌生的电吉他,窗外的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新吉他?"孔瑜靳放下琴谱,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
陈屿转过身,眼神有些恍惚:"不,是...修好的。"他轻抚琴颈,"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它在阁楼里积灰,就突然知道该怎么修理了。"
孔瑜靳走近细看,发现这把黑色电吉他的琴头处刻着小小的"ZHC"字样,漆面有多处修补痕迹。最奇怪的是,音箱插孔旁边贴着一张褪色的贴纸——一只卡通麻雀,和她高中课本上的一模一样。
"你从哪里..."
"不记得了。"陈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腕的胎记,那里又开始泛出淡淡的银光,"就像突然出现在我宿舍门口。"
雨声渐大,琴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木香。孔瑜靳翻开新买的《跨时空演奏技法》,扉页上印着:"谨以此书献给所有未完成的旋律"。当她抬头时,发现陈屿正盯着她的拨片胸针出神。
"怎么了?"
"刚才..."陈屿的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你低头的时候,我好像看到另一个人和你重叠在一起。穿高中校服,头发上别着浅蓝色发卡..."
孔瑜靳的呼吸一滞。高二那年,她确实有过那么一枚发卡,是周恒城送的生日礼物,后来在毕业前的暴雨中遗失了。
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所有灯光瞬间熄灭,只有陈屿手腕上的胎记发出幽幽蓝光。在那一瞬间的照明中,孔瑜靳分明看见陈屿身后站着个模糊的身影——白衬衫,乱糟糟的黑发,左手保持着弹和弦的姿势。
"陈屿!你后面..."
灯光重新亮起,琴房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但地板上多了一滩水渍,形状像极了一只展翅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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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唱片店里,村上猫反常地黏着陈屿不放,不断用脑袋蹭他左手腕的胎记。老板推着老花镜打量电吉他:"奇怪,这琴我见过。二十年前有个学生总来店里弹,后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陈屿无意识地弹起了一段旋律——正是《十二月的回响》的原始版本,连指法都和唱片里周恒城的演奏一模一样。
"你..."老板的脸色变了,"你是周恒城的..."
"学弟。"孔瑜靳急忙接话,却发现老板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村上猫突然叼来一张老照片:二十年前的唱片店门口,年轻的老板身旁站着穿白衬衫的男孩,怀里抱着那把黑色电吉他。最诡异的是,男孩左手腕上清晰可见一个音符形状的胎记。
"这不可能..."老板颤抖着摘下眼镜,"小周出事那年,这孩子还没出生..."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2003年5月。而陈屿的出生证明显示,他出生于2004年6月。
回校的路上,陈屿异常沉默。直到路过一棵开花的梧桐树时,他突然开口:"孔瑜靳,你相信灵魂会分成两半吗?"
花瓣飘落在两人之间。孔瑜靳想起《挪威的森林》里的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她刚要回答,手机突然响起——是沈南乔的视频通话。
画面里的沈南乔站在医院走廊,背景音是心电监测仪的规律声响:"你们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她激动地调转镜头,对准一台正在打印的心电图,"看这个波形!"
热敏纸上,心跳曲线竟然组成了完整的五线谱,最上方自动打印着:"《永恒的和弦》副歌部分,演奏者:周恒城"。
"医生说是仪器故障,"沈南乔压低声音,"但刚才我睡着时,梦见有人在我胸口弹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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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夕,A大音乐厅举办原创作品音乐会。孔瑜靳和陈屿的《时光共鸣》被安排在压轴位置。彩排时发生了一件怪事:当两人背对背演奏到间奏部分时,监控拍到舞台上突然出现第三个模糊的人影,正低头调试效果器。
"就像有个透明人在合奏。"调音师反复检查设备,"但声纹分析显示确实多出一个音轨。"
演出当晚,音乐厅座无虚席。沈南乔和徐朗特意赶来,坐在第一排正中央。当《时光共鸣》的前奏响起时,沈南乔突然抓住徐朗的手臂:"开始了...心脏在和声..."
舞台上,两把吉他的声音奇妙地融合成三重奏。唱到"当思念穿过时光/你会在彼岸回响"这句时,追光灯突然闪烁,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呼——因为投在幕布上的影子分明有三个,中间那个稍矮一些的影子,左手正做着周恒城标志性的揉弦动作。
演出结束后,有位白发教授拦住他们:"年轻人,你们认识周恒城吗?我是他当年的导师。"老人从公文包取出一份发黄的手稿,"2003年他车祸前,正在创作这首《时光共鸣》..."
手稿上的音符已经褪色,但标题下方那行"献给KYJ"依然清晰可辨。更诡异的是,谱面空白处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穿高中校服的女孩,另一个赫然是陈屿的模样。
"这不可能..."陈屿的声音发颤,"2003年我还没..."
老教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左手腕的胎记:"小周常说,真正的旋律能超越时间。"他指向谱面最后一小节缺失的部分,"他说这里要等未来某个时刻才能补完。"
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格外明亮。陈屿突然在梧桐树下停住脚步:"孔瑜靳,如果我说...我渐渐能分清哪些是我的记忆,哪些是...他的,你会觉得我疯了吗?"
一片花瓣飘落在他的胎记上,瞬间被染成银色。孔瑜靳伸手接住,发现花瓣背面用极小的字写着:"毕业典礼那天,我等到了最后一片梧桐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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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一个深夜,孔瑜靳被手机震动惊醒。陈屿发来一段模糊的视频:空无一人的琴房里,那把黑色电吉他正在自动演奏《晴天》,而监控时间显示是凌晨3点17分。
"不是我。"紧接着发来的语音里,陈屿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但我能感觉到...他在告别。"
第二天清晨,保洁阿姨在琴房发现了一张字条,压在《挪威的森林》扉页:"有些歌要留给未来,有些人会回到最初。谢谢你们弹完了我的旋律。"
字迹已经褪色,像是穿越漫长时光才送达。当孔瑜靳和陈屿赶到时,那把黑色电吉他不见了,只在琴椅上留下一片银色的梧桐叶,叶脉组成完整的《时光共鸣》终章。
"结束了?"陈屿轻声问,左手腕的胎记不再发光,变成了普通的褐色。
孔瑜靳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梧桐新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个穿白衬衫的背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肩上的吉他盒反射出一道熟悉的光芒。
"不,"她握住陈屿的手,"是开始了。"
风吹开琴谱,最后一页不知被谁补上了终章——两个声部交织成完美的和弦,下方写着:"致KYJ和CY:请继续演奏这个时代的新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