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旦日初霁,云气如涛,尹幽与凌霄御驾云而翔。俯视下界,苍昊茫茫,白云如絮,俯瞰尘寰,千山若豆,平原似砥,城郭如棋,尽在缥缈之中。日轮居其后,霞光披其身,二人衣袂翩跹,英气勃发,自有一股冲霄之志,暗合天枢之运,非凡俗可及。
凌霄侧首问道:“尹幽兄,依前所述,距彼处尚有几许?”其声不疾不徐,非因躁进,盖因前路未知,欲早作筹谋。
尹幽回眸,从容对曰:“凌霄兄神速几何?”
“一炷香间,可驰五千里。”
“此去万里之遥,今晨发轫,未及半炷香,尚不算迟。”尹幽言毕,心有所思——其师所授筋斗云,一翻十万八千里,然初交之友,未可轻示,且同行历练,亦是缘法;未露,也非藏私也,恐凌霄落后,失却同赴之谊。
有诗为证:
云路迢迢接太虚,双仙并辔蹑烟霞。
莫言前路妖氛恶,且看锋芒试剑华。
又诗曰:
阴阳交会,必有合契之缘;
贤愚相聚,终见高下之分。
一方谦退,显君子之风;
一方心服,成莫逆之交。
此乃天数,亦是人缘。
俄而两炷香尽,二人敛云而降,隐于林莽。他二人降至一处山峦,但见林莽遮天,妖气冲天,隐有腥风自谷底袭来。凌霄敛气凝神,嗅之曰:“妖气炽盛,恐周遭群妖皆聚于此。”
尹幽施隐身法,潜于树巅窥之,回报曰:“据先前搜得记忆,今日乃群妖歃血为盟之宴,魔头毕集,正为此庆。”
观那山道之上,妖影幢幢,魑魅魍魉,并无半分人相。偶有人面者,非丧心之邪道,即败德之秃驴,或腐臭之伪儒;全是,贪淫暴虐,伪饰奸邪。路上,鸡鸭扛酒,猪羊载肉,虎狼为督,豺豹前驱。阴魔潜行于幽径,精怪招摇于坦途。真个是“千妖聚窟,万怪攒穴,一派邪魔歪道替礼乐法理之象。”
尹幽返至凌霄身侧,低言:“前路尽是妖邪,若欲尽除,不可力敌,当以智取。”
凌霄闻言,面露愧色:“遁形之术,吾略通一二,然隐形之法,尚未精纯。”
尹幽拍其肩,笑曰:“凌霄兄勿忧,吾有小术,可助你我同入。”言罢,右指一点,凌霄竟化做一只蚊蚋;自身则摇身一变,成一苍蝇。二虫低飞,随妖群之后,借草木遮掩,妖众赶路匆匆,只当寻常飞虫,未曾留意。
俄而入洞,见洞中有三道石门,愈往内则愈厚。外门乃青石精琢,中门为巨石所制,内门则坚逾精钢,位于幽邃之处。二虫翔于高处,观之分明:外层巡逻小妖密布,蛤蟆鱼怪伏于暗河,阴魔丑鬼藏于阴影,四围蟒蝎毒蠕游走,各偏门皆有虎狼悍卒看守,上空更有飞禽蝙蝠瞭望。
这般阵仗,若换凡夫俗子,见此群魔狞笑,必魂飞魄散,尿流满裤;若是半吊修士,亦会手软脚麻,如失魂之木偶,待毙于妖口。凌霄见之,亦暗自心惊——往日坊间评书,言及魔头洞府,何其轻描淡写,今亲见大妖巢穴,仅外层哨卫,便数以千计。
“此等所在,恐唯有真仙敢闯……”凌霄心念微动,几欲退却,然见尹幽仍向前飞,遂振起勇气,紧随其后。
入得中层,只见小妖备宴,左右尽是磨刀、劈柴、炊爨之小妖,皆作家禽畜牧之形:猪妖宰猪,牛妖烹牛,羊妖炖羊,鸡妖煮鸡。其状惨不忍睹,宛然人间屠场,令人唏嘘。
尹幽叹曰:“可怜哉!同为异类,竟相吞噬,何其酷也!”
诗叹曰:
同根相噬何太急,只为贪欢片刻腴。
莫道妖精无恻隐,轮回自有善恶书。
二虫沿中路而行,渐至内层。但见殿宇之内,桌椅罗列,酒肉满案,大小头目环坐,举杯欢饮,以头骨为灯,光照如昼。虽一派“欢腾”,实则妖气冲天,令人不寒而栗。
尹幽与凌霄匿于高处岩石,静待时机,欲出其不意。
一时辰后,一小妖奔至妖王座前,高呼:“禀大王!各路宾客皆已入府,正举杯畅饮,大快朵颐!”
妖王闻言大笑:“善!今日乃吾寿宴,诸君竟如此赏光!传令下去,全军同庆,共享此宴!”
妖兵齐呼:“谢大王恩赐!”
妖王复曰:“虽可同乐,然巡逻守关之职,仍需轮值,若有懈怠,定斩不饶!”妖众领命,依次排班,而后欢宴如初。
又过半时辰,尹幽见那妖王酗酒不止,单手支额,面泛潮红,已然醉醺醺。心忖:此时擒王,事半功倍。
“凌霄兄稍待,吾先探其虚实!”言毕,尹幽现出身形,飞脚踢向妖王脑门。那妖王醉眼朦胧,未及看清,已被踢翻在地,案几尽碎。
“有刺客!”未醉小妖惊呼,“护驾!速救大王!”
周遭头目蜂拥而上,欲擒尹幽,皆被其一招击退。后有偷袭者,反被打个踉跄,或头颅滚落,或胸膛洞穿。
尹幽怒喝:“尔等害人精,作恶多端!今日聚首,吾便替天行道,收了你们!”言罢,夺过一柄长柄刀,于殿中杀开一片天地。弱妖上前,未及挥刃,已身首异处;强妖迎战,不过数合,便伤残殒命;头目与来宾,稍强些的,尚能留个全尸,余者皆化为肉泥。一时间,刀光霍霍,血溅四壁,惨叫不绝,尹幽一人独战群妖,勇不可当。
凌霄在高处观之,见群妖莫能近尹幽半步:欲偷袭者,被其双脚蹬飞,撞死墙垣;近战围攻者,被其先挡后杀,纷纷送死。正欲静观其变,忽见长外层飞妖尽至,张弓搭箭,欲射尹幽;而那倒地的妖王,已悄然站起,操起短柄大刀,纵身劈向尹幽。
凌霄见状,恐尹幽遇险,即刻飞身而下。此时尹幽刚砍退一群妖兵,见箭矢如雨点般射来,随手抓起数具妖尸,抛向空中作盾,箭矢多中尸身,残余者被其挥刀挑飞。
群妖见亲友遗体遭践,怒火中烧,如疯似狂地冲向尹幽。尹幽俯身抵挡,复以扫堂腿断其平衡。恰在此时,妖王大刀已至,凌霄挺身上前相护。尹幽见凌霄危在旦夕,急伸双指一点,助其恢复原身。
妖王大刀劈来,正遇恢复原形的凌霄,被其一腿顶飞,摔了个狗吃屎。尹幽见箭矢未止,遂将上前的妖魔尽数挑飞,以作肉盾。
凌霄见妖王欲起,从两小妖手中夺过双枪,飞身上前单挑。妖王举刀狂吼:“黄口小儿,滚开!本王暂不欲杀你,再不退,定先取你狗命!”
凌霄虽被其气势逼退半步,双手却稳如磐石,深吸一口气,朗曰:“妖怪休要狂言!欲伤吾友,需从吾尸上踏过!”言毕,双枪齐出。面对妖王猛攻势,他左枪格挡,右枪直刺。妖王虽双手握刀,刚触枪头,便只能侧身闪避,危急时还需以臂甲相挡。
妖王本想徒手夺枪,奈何凌霄枪法灵动,左挡右拦,令其防不胜防。刚欲伸手,枪已变向,反被枪杆扫中手背。妖王怒极,挥刀乱砍,却被凌霄反制,双枪神出鬼没,令人眼花缭乱,竟不知该如何招架。
二人酣战许久,妖王本就醉酒乏力,又被凌霄戏耍,早已头昏眼花,全凭一股戾气支撑。凌霄见胜局已定,欲双枪齐出,一枪穿心,一枪贯肝,了结妖王。惜乎动作稍慢半分,双枪刚出,妖王忽觉不妙,强撑精神,奋力挥刀砍向左侧,挡开取心之枪,另一枪则贯穿其右臂,距骨肉仅毫厘之间。
凌霄见功亏一篑,急欲脱身,刚落地,便有数十妖魔持刃架其颈上。凌霄欲反抗,奈何修为未臻化境,被二十余妖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尹幽见状,为保凌霄性命,无奈弃刀,举手曰:“要杀要剐,冲吾来!”
凌霄见之,心中有愧,觉是自己连累了尹幽,大呼:“人生在世,有错当罚!尔等先杀我!”
尹幽束手就擒之际,见凌霄欲以死谢罪,不禁动容。猛地扭动身躯,将压制自己的小妖撞开,自身化作一道清气,挣脱绳锁,复聚成形,击退妖魔,救了凌霄。
“你既已脱身,何必又来救我!如今我二人,谁也走不了了!”凌霄背靠尹幽,心中感激,却因身陷险境,口出怨言。
“顾不得许多,我岂能见死不救!”尹幽就地拾剑而言。
“那便拼了!”凌霄亦随手抄起一把短柄细刀,直面群妖。
“好!人生至此,亦无憾矣!””尹幽欣然应道,将生死置之度外。
二人正欲浴血死战,忽闻一声巨响,一柄神兵破门而入,光华四射,群妖见状,皆慌了阵脚,不敢上前。尹幽与凌霄定晴一看,那神兵竟是三尖两刃刀,不禁喜曰:“莫非是梅山七圣到此?我等有救矣!”
言未毕,只听洞外锣鼓喧天,呐喊震地,一群比群妖更显威猛的草头神,举刀持网,冲入洞中。群妖见状,四散奔逃,溃不成军。草头神们或抓或杀,片刻间便控住局势。
再看洞外,梅山六圣与二郎真君并肩而立,皆怀忠义之心,共秉安良之志。其形虽异,其道则一:康安裕持斧,劈棘开道,不扰樵夫耕者;张伯时挽弓,矢无虚发,专射妖巢巢穴;李焕章执盾,护持左右,不使部卒受损;姚公麟挥剑,锋芒所向,只斩凶顽之徒;郭申、直健驾云雾,察妖踪于幽隐,传号令于瞬息。六人阵列分明,进退有度,非恃勇而躁进,乃依章法以行天道。
真君立于中央,仪容端肃,神威内蕴,目炯炯而察幽微。其行非逞一己之勇,乃承天命以靖妖氛,救苍生于倒悬。麾下神兵,皆怀浩然正气,纪律严明:或执锐披坚,剑戟森然,非为嗜杀,实乃诛暴安良;或驱鹰犬,非纵其虐,盖因鹰能辨邪祟,犬能识妖踪,助正道以清污秽。其行也,不扰草木,不害无辜,唯向凶顽而进,步步皆循天道,处处不离公义。
有诗赞曰:
二郎神威震九州,六圣同心辅天猷。
不教妖氛侵赤县,只将正气护苍生。
剑挥魑魅魂飞散,斧劈魍魉胆裂休。
莫道神佛无报应,且看因果自循环。
山林之间,妖氛弥漫,皆为祸乱生民之辈:老猿久占洞府,掠食行旅;狐魅惑乱乡邻,吸人精气;虺龙兴风作浪,淹没田庐。神兵所至,非以强凌弱,乃以正克邪:剑斩狂孽,是断其为恶之根;链锁毒龙,是禁其害民之举。观那妖邪,或伏首待诛,或狼狈奔逃,皆因平日罪孽昭彰,今日难逃天网——非神将之酷,实乃其咎由自取。
尹幽仰望真君,见其立于峰巅,正气凛然,不禁叹曰:“真乃清源妙道真君也!其奉天命,靖妖氛,安万民,诚乃正义之师!”
后世评曰:“真君显圣,非显神通,乃显天道公义也!”
正是:正神所至,妖氛渐散;虽有杀伐,实含慈悲。诛一妖而救万姓,平一乱而安一方。所谓正义之师,非谓不战,乃战必有名,伐必有轨。
欲知尹幽、凌霄后续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