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风出城未及数里,忽闻侧畔林樾异响乍生。初闻兵刃破风,铮铮然如裂帛裂空;继有浊酒泼地,咕嘟嘟似闷雷碾谷。俄而弦索骤鸣,清越若孤鹤唳天;忽又棋子落枰,笃然如顽石坠渊。
一人踉跄出林,短衫濡湿,腰悬酒葫芦,醉眼乜斜,正是“酒鬼顽童”周古董。见段逸风,举葫芦遥遥一敬,声含酒气:“段堂主,久违矣!”
段逸风凝眸观之:其人短衫半敞,衣襟酒渍斑斑,束发乱如荒草,腰间葫芦晃荡,步履踉跄时露脚踝。眼虽细却亮,笑时眼角堆褶如核桃。她欣然敛衽:“前辈怎会在此?”

“我……”周古董话音未出,身后数人接踵而至。“游侠”刘觞按剑而立,眉峰如刀削;“剑侠”秦羽风衣袂翻飞,剑气隐然欲出;“隐者”林翰幽负手默立,形若崖间枯松;“琴师”陈弦抱琴紧随,墨衫上琴痕宛然,指节犹颤,似刚历弦上龙虎斗;“谋士”张苍执竹扇而立,带三分书卷清气,目光沉凝如深潭,相携立于青石之侧。
细观五人:
- 游侠着青布短打,背悬利剑,发以麻绳束之,嘴角一颗小痣,目若寒星。虽衣衫洗得发白,袖口补缀却整齐,步履轻捷如猿猱。

- 剑侠月白长衫,广袖垂落,腰间玉扣系着剑穗,发束锦带,面如冠玉。眉梢微挑时,锋芒隐现;立处衣袂无风自动,似有剑气萦身不散。

- 隐者灰布道袍,尘迹斑斑,头戴竹笠,笠檐压眉,唯露下颌瘦削。手拄道家浮尘,杖头包铜,足踏草鞋,立于众中如孤石,竟不闻呼吸之声。

- 琴师灰色长衫,领缘缝着银线,腰悬锦囊,内贮松香。发束皂绦,面白无须,指节修长,抚琴时腕骨分明,静坐时如木雕,唯指尖偶有微动。

- 谋士藏青官袍,腰悬玉佩,发束乌纱帽,面削如刀,颔下短须。手持折扇,扇骨刻着算筹,说话时以扇点掌,目光闪烁似有盘算。

“哟?段堂主也在?”一声清越女声传来,“看今日光景,定有好货上门!”视之,“神算子”符青执签而立,眸含星斗;“观星”包小七仰首望天,指尖虚划星轨。
二人形貌亦殊:
- 神算子着蓝布裙衫,外罩半旧褙子,头梳双环髻,髻上插根骨簪,手持竹签筒。面若满月,眼尾微垂,笑时嘴角梨涡隐现,指尖常掐算不休。

- 观星穿浅紫布裙,裙摆绣北斗纹样,发披两肩,额间点朱砂,手持星盘。身形纤瘦,抬首时颈如天鹅,眸中似映星河,语轻如蚊蚋。

转瞬间,弓弦振、笔墨香、枪缨动、药气浮——“乐师”蒋悦正调弦,“墨客”李墨云握笔凝思,“银枪镖师”罗义挺枪而立,“医者”解沁携药囊随行,皆立于渡头青石之上。
四人各有风姿:
- 乐师素色襕衫,袖口绣缠枝纹,怀抱七弦琴,琴身包浆温润。发束玉簪,眉目清癯,指尖常作捻弦状,唇色偏淡,似久不言语。

- 墨客黑绸直裰,袖中藏湖笔,发束方巾,巾角沾着墨痕。面如傅粉,颔下三缕须,手持卷册,行时微晃首,似吟似叹。

- 银枪镖师紫花布袍,外罩银白皮甲,腰束镖囊,发以红巾束之。面膛清秀,手持银枪,足蹬铁靴,立如铁塔,声若洪钟。

- 医者浅灰布裙,外罩素色背篓盛药草,发梳单髻,簪以银簪。面若秋棠,指腹带薄茧,行时背篓轻晃,药香随步四散。

更有五人随后而至:“武夫”胡岳川袒臂露肌,声若洪钟;“裴家传人”裴飞霄束发男装,英气逼人;“唐门传人”唐轩袖手冷笑,暗蓄毒针;“浪客”齐伍彦佩刀斜挎,步履轻捷,衣袂扫过草叶,所过之处草茎断为两截;“散人”高峰逸拄杖浅笑,步履轻缓,皆立于众人身侧。
五人气象各异:
- 武夫粗麻短褐,敞胸露腹,腰间缠铜环,发如乱草,虬髯满面。肩宽如熊,手掌若蒲扇,立处石缝生尘,怒时青筋暴起如蚓。

- 裴家传人男装束发,着月白箭袖,腰束玉带,足蹬快靴。虽作男儿态,却见眉弯如黛,颈肤胜雪,拔剑时腕骨纤细,转身时裙裾微露。

- 唐门传人玄色紧衣,袖口缝暗袋,发束黑带,面白唇薄,眼细如缝。常垂眸抚袖,指尖戴银套,立处如暗影,动时悄无声息。

- 浪客玄色劲装,裤脚扎绳,背负长刀,刀鞘陈旧。面色淡黑,下颌有短须,见人便咧嘴,笑似拦路悍匪。

- 散人麻布道袍,不系腰带,发用木簪松挽,面有倦容,目似半睡。手持拂尘,尘尾半秃,行时足尖点地,似漫不经心却步稳如桩。

末者缓步而出,布衣芒鞋,神态萧散,正是“流客”杜康。他环视众人,徐徐开口:“烟雨同舟,亦是缘法。”其人着粗布襕衫,发干面黑,腰悬匕首护身,发用布带束之,面有风霜痕,目似朗星,笑时眼角微纹显露,步履缓而稳,虽布衣却藏威仪。

段逸风见之,举手行礼:“原来是昔日江南酒楼结义十八客,失敬失敬!”
“段堂主不必客气,”杜康拱手还礼,“我等前来,皆是因昔日旧友有求而聚。”
“哦?不知是所为何事?”段小姐问。
杜康道:“往前走不远,是柳家村。村内有一渔夫,名唤柳舟。六年前,我等闲暇时游太平湖,赏景悦心之际,见不远处有小船翻覆,急忙各施功夫上前营救,将他从水中捞出,又施救一番,总算保住性命。后来,他做东宴请我等,席间意气相投,举杯畅饮时忽生结拜之意,他也觉甚好,便顺水推舟,做了见证人。”
“然六个月前,他捎书信于我等,言辞恳切,却是一封求救信。信中写道:‘家乡有怪鱼作乱,每日往来客居者皆有惨死,乡邻欲救反成怪物口食。村中居民想逃,却被断了活路——白天欲走,妖怪引水吞屋;晚上想逃,妖怪上岸噬人。我想请人求助,官府派人却被妖怪所制假人打发,居民欲阻反成假人抬走的祭品。我自觉时日无多,只好写书一封,望众位日后见信,能帮我除了此怪以绝后患,防后人重蹈覆辙。若不愿去,我亦不劝,路乃人走,阴阳各处皆有选择,人生在世,活为首选,因此理解。’”
他顿了顿,续道:“这信花了三个月才送到我等手中,之后我们各自启程,又花三个月抵达太平城,方才交手不过是恰好同路,顺路切磋罢了。”
段逸风听罢不解,问:“既然信上言明诸位可不管此事,为何还要聚在一起除怪?难不成,是收到了悬赏令,想破了案子换钱散财享受?”
罗义听罢,怒气渐起,上前一步道:“堂主此言差矣!我等当年救人全凭一个‘义’字,事后也未曾要过报酬。他虽以礼相请,我等却早已视他为友。如今他写信求助,我等怎可不赴约?何况此地妖魔横行,若不趁早除之,恐日后成更大祸患,更难根治!”
这段逸风闻言,自觉失言,低头致歉:“是我想错了诸位,赔罪了!既然目标一致,不如合作一把,还此地一个清净?”
听罢,十八人彼此环视,皆拱手道:“此主意甚好,就依堂主所言,我等一同行动。”
段小姐与他们本是旧识,虽交集不多,却知众人实力不俗,联手胜算更大。见他们应允,心中欢喜,强自按捺,指着前方道:“好!各位,我们走!”
良久,众人到了村口,步入村中。一进柳家村,竟见一派良民生活景象:孩童嬉闹,男儿种地,女儿家中织衣,少年留堂,自有先生教书,民生欢愉,不见丝毫妖魔之气。
那张苍左右斜视观察,却见村民无论老少,眼神皆似猎物入陷阱,暗压兴奋,嘴角隐约留有笑意;又见各户圈养的家畜家禽,全不循常理——鸡不啄米反探头探脑,牛不耕地却四处游走,猪不睡觉倒凝望四周。
“有点奇怪……”张苍走到符青身旁,在其耳畔低语。
符青点头,朝两侧望道:“确有股不自在的气息,可周遭看着又挺正常,你看那帮小娃娃还在玩耍呢。”
张苍望过去,见村民日常依旧平淡,便低语:“你不如现在算一卦,看看我等是凶是吉?”
符青听了,从怀中掏出一签:“你自己看。”
张苍定睛一看,心中惊叹:“小凶……看来与我所想一致。”
“现在怎么办?”包小七主动凑过来,问他二人。
“我们既已进来,想出去恐怕不易。”符青道。
“既如此,我倒有个主意,”张苍道,“此地情形与我推测相去不远,破局之法估计也不复杂。”
“如何解?”包小七问。
“善轻功者留下,去柳舟家探查。余者找机会埋伏于村落四周,待有变动时一齐而上,随后各自撤往鱼塘破局。”张苍依旧低语。说完,故意缓了几步,而后捂着肚子半蹲下身,面露苦涩:“哎呦!我的肚子……岳川兄,墨云兄,劳烦扶我去茅房一趟,可否?”
众人听到动静,停下脚步。见张苍面露难色,左右眼皮疯狂跳动,皆知他在装病。包小七暗运内功,以指节轻触众人,传递心意,令其明了计划。
“十四弟莫慌!我等来扶你!”胡岳川与李墨云会意,上前搀扶着往东面茅厕去了。
之后,不善轻功者纷纷借机尿遁或托事停留,只剩罗义、齐伍彦、唐轩、周古董、段逸风五人,步入了柳舟家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