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的公寓位于巴黎第六区一栋老建筑的顶层，狭窄的楼梯间里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咖啡的气息。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最后几级台阶，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进门后，他立刻拉上了所有窗帘，将雨夜的巴黎隔绝在外。那张不可思议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旁边是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母亲的面容在暖光下显得更加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
"不可能存在的照片……"伊索喃喃自语，手指悬在相纸上方，不敢真正触碰。父亲曾经说过，某些超自然存在能够通过影像摄取灵魂碎片。如果约瑟夫真的是"时之恶魔"，这张照片会不会是某种陷阱？
他从书柜最上层取下一个锁着的金属盒子。指纹识别后，盒子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父亲留下的研究笔记和几件古怪的小物件——一枚银质十字架、几瓶干涸的药剂、还有一把刻满符文的匕首。
伊索戴上手套，开始翻阅那些泛黄的笔记。父亲工整的字迹间夹杂着潦草的速记和素描，有些页面还沾有可疑的暗色污渍。在标有"时间操控者"的章节中，他找到了想要的内容。
"时之恶魔（暂命名），活跃于欧洲各地，尤其偏爱艺术界。特征：银灰色瞳孔，举止优雅，常以摄影师身份出现。受害者通常在死亡时面带微笑，尸体无外伤，法医检测显示生命能量被完全抽离..."
伊索的呼吸变得急促。笔记旁边是一幅铅笔素描，画中的男人有着高挺的鼻梁和削瘦的脸型，与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几乎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素描下方的日期显示父亲是在去世前三天完成的这幅画。
他继续翻阅，在最后一页发现了一段用红色墨水写下的警告：
"它不只是记录死亡，它在收集时间本身。每个受害者都是精心挑选的容器，储存着某种特定的情感或记忆。我已接近真相，但如果我遭遇不测，记住——它的弱点是……"
文字在这里戛然而止。伊索的手指抚过那突兀的空白，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当时的恐惧。他翻开笔记本的封底夹层，里面藏着一张模糊的照片：父亲倒在书房的地板上，而背景的镜子里，隐约可见一个手持相机的修长身影。
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剧烈起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伊索猛地回头，恍惚间似乎看到窗边站着一个人影。但当他打开顶灯时，那里空无一人。
"幻觉……"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整理已知的线索。
打开笔记本电脑，伊索建立了一个新的加密文件夹，开始搜索近期巴黎不寻常的死亡案例。三小时后，一个模式逐渐清晰——过去六个月里，有七位艺术家在创作巅峰期突然离世，官方死因各异，但都有两个共同点：死者最后都面带安详微笑，且生前都曾与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有过接触。
最令伊索震惊的是，他在约瑟夫早期的摄影集中找到了这些人的肖像。每张照片下方都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拍摄时间——根据法医报告，那几乎就是他们死亡的时间。
"这不是巧合。"伊索迅速保存了所有证据，"他在挑选猎物。"
正当他准备深入调查约瑟夫的背景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卡尔先生，您的调查精神令人钦佩。明晚8点，蒙帕纳斯公墓，第13区7排4号墓碑。一个人来。——J.D.」
伊索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J.D.—Joseph Delaunay。他怎么会知道……除非自己一直被监视着。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这既是危险，也是机会。如果约瑟夫真的是杀害父亲的凶手，近距离接触或许能发现关键证据。
"一个人来……"他冷笑一声，从抽屉里取出父亲留下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圈古老的符文，据父亲说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时间魔法的侵蚀。
"明天就看看谁才是猎人。"伊索对着空荡的房间说道，却总觉得有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
次日晚7:50，蒙帕纳斯公墓笼罩在浓雾中。伊索穿着黑色风衣，谨慎地穿行于墓碑之间。第13区位于公墓最古老的区域，许多墓碑已经风化得看不清铭文。7排4号是座不起眼的灰色石墓，但墓碑上刻的名字让伊索瞬间僵住：
"艾伯特·卡尔，1965-2018"
这是父亲的衣冠冢。官方记录显示父亲的遗体在事故后从未被找到。
"喜欢我为你选的见面地点吗？"
约瑟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近得几乎贴着耳畔。伊索迅速转身，同时将手伸进口袋握住那把符文匕首。约瑟夫今天穿着一件复古的黑色长大衣，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中把玩着那台古怪的相机。
"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伊索厉声质问，"他的尸体在哪里？"
约瑟夫的表情难以捉摸。"你误会了，卡尔先生。我确实见证了你父亲的死亡，但不是我造成的。"他轻轻抚过墓碑，"相反，我很欣赏他的工作。他是少数接近真相的人类之一。"
"真相？什么真相？"
"关于时间的真相。"约瑟夫突然举起相机，在伊索反应过来前按下了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伊索感到一阵诡异的停滞感，仿佛被浸泡在凝胶中。但下一刻，一切恢复正常，只有约瑟夫若有所思地看着刚吐出的相纸。
"有趣……你的时间线比普通人坚韧得多。不愧是艾伯特的儿子。"
伊索拔出匕首指向约瑟夫："停止你的把戏！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杀害艺术家的恶魔！"
出乎意料的是，约瑟夫笑了起来。"恶魔？多么老派的称呼。"他向前一步，毫不在意抵在自己胸口的利刃，"如果我想伤害你，昨晚你在翻阅那些可爱的小笔记时就已经死了。"
"你监视我？"
"观察。就像你观察我一样。"约瑟夫从大衣内袋取出一份文件，"我提议休战，卡尔先生。我想请你为我撰写传记，作为交换，你可以接触我的所有研究——包括关于你父亲的那部分。"
伊索警惕地接过文件，借着月光浏览内容。这是一份正式的出版合同，条款异常优厚，但最后附加了一条古怪的条款："乙方需承诺完整记录甲方所述，不得因内容超出常理而擅自修改。"
"为什么是我？"伊索抬头问道，"巴黎有成千上万的记者。"
约瑟夫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因为他们看不见真实的我。但你……你从第一眼就认出了相机的能力，就像你父亲当年一样。"他微微倾身，"而且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在照片中认出你母亲，却对那张合影里的另一个婴儿毫无反应。"
"什么另一个婴儿？"
约瑟夫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伊索手中的文件。"签了合同，我就告诉你所有事情。包括为什么你父亲的怀表能抵御我的相机。"
伊索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明显是个陷阱，但也是接近真相的唯一途径。他深吸一口气："我需要时间考虑。"
"当然。"约瑟夫退后一步，"三天后的午夜，我在拉雪兹神父公墓的焚烧炉旁等你。带上你的决定……和那把可爱的小刀。"
说完，他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就像老式电视的雪花屏一般闪烁了几下，然后完全消失在浓雾中。只有地上的一张新拍的照片证明他确实来过——照片上是伊索站在父亲墓前，表情介于愤怒与恐惧之间，而他的身后，隐约可见一个透明的人形轮廓正伸手搭在他肩上。
伊索将照片塞进口袋，快步离开公墓。他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主编发来的消息：
「伊索，刚接到消息，画家马蒂厄在工作室离世——又是面带微笑的离奇死亡。警方在他手中发现了一张约瑟夫·德拉索恩斯的摄影作品。这已经是本月第三起了。我需要你明天上午交一篇关于此事的专题报道。」
伊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被迷雾吞噬的公墓。约瑟夫的游戏已经开始，而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棋子。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未见分晓。
他拿出那张诡异的照片，这次注意到角落里有行几乎透明的小字："时间会证明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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