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站在约瑟夫工作室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犹豫不决。三天期限已到，他本该在午夜前往拉雪兹神父公墓给出答复，但好奇心驱使他提前六小时来到了这个位于蒙马特高地隐蔽角落的砖房。
门在他触碰门铃前自动打开了。
"我猜你会提前来。"约瑟夫的声音从昏暗的室内传出，"进来吧，别站在那儿像个犹豫的小偷。"
伊索握紧口袋里的符文匕首，迈过门槛。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化学药剂与陈旧相纸的混合气味。他的眼睛适应黑暗后，发现整个客厅的墙壁都挂满了照片——不同年代、不同风格，唯一的共同点是所有照片都捕捉了某个决定性瞬间。
"这些都是你的作品？"伊索问道，目光扫过一张二战时期的老照片，上面的士兵在枪林弹雨中点燃香烟。
约瑟夫从阴影中走出来，今天他穿着一件深紫色丝绒衬衫，银发随意地扎在脑后。"大部分是。有些是我……继承来的。"他递给伊索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喝吧，只是普通的威士忌，没下毒。"
伊索接过酒杯但没有喝。"我还没决定是否接受你的提议。"
"但你来了。"约瑟夫嘴角微扬，"好奇心害死猫，但能让记者活得更精彩，不是吗？"
他转身走向一扇隐蔽的黑色木门，示意伊索跟上。"既然你提前来了，不如看看我真正的作品。也许能帮你做决定。"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暗房，中央摆放着几个盛满不同颜色液体的大托盘。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排特殊相框，每个相框里都有一张人物肖像，奇怪的是这些肖像都在缓慢变化——一位老妇人的皱纹渐渐减少，一个重病孩子的脸色逐渐红润……
"这是……不可能……"伊索走近那些照片，震惊地发现变化是真实发生的。
"时间显影术。"约瑟夫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普通照片捕捉瞬间，我的照片能改变时间流向。"
他拿起桌上一瓶深蓝色液体，滴了一滴在老人的照片上。影像立刻变得更加清晰，老人的眼神也明亮了许多。"特殊的显影液能轻微逆转被摄者的生理时间，延长他们的生命。"
伊索猛然转身："所以你用这个能力杀害艺术家？抽取他们的时间？"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冷峻。"我从未杀害任何人。那些艺术家……他们是自愿的。"他走向暗房角落的一个保险箱，"有些灵魂太过耀眼，无法忍受时间的磨损。他们选择在最美的瞬间凝固永恒。"
保险箱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张特殊处理过的照片，每张都标注着姓名和日期。伊索认出了最近死亡的那几位艺术家。
"你在收集他们。"伊索感到一阵恶心，"像收集蝴蝶标本一样。"
"我在保存美。"约瑟夫纠正道，"时间是最残酷的艺术家，它摧毁一切。我能做的只是救下一些碎片。"
伊索正要反驳，突然听到前门被暴力撞开的声音。约瑟夫瞬间绷紧身体，迅速锁上保险箱。
"待在这儿别动。"他低声命令，眼中闪过一丝伊索从未见过的警惕。
但为时已晚。三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冲进暗房，为首的举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枪口对准了约瑟夫。
"把相机交出来。"蒙面人厉声道，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我们知道你今晚会在这里处理新收集的时间。"
约瑟夫冷笑一声："'时光之守'？你们比我想象的找到我更快。"他看似随意地移动脚步，挡在伊索与入侵者之间。"但相机不在我手上。"
"撒谎！"另一个蒙面人吼道，"我们追踪到时间波动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伊索屏住呼吸，慢慢后退。这些人显然知道约瑟夫的秘密，而且来者不善。他瞥见工作台上有一瓶开封的显影液，悄悄伸手握住。
为首的蒙面人突然扣动扳机，一道刺眼的蓝光射向约瑟夫。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约瑟夫的身体微微侧闪，但光线还是擦过他的左肩。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被击中的部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皮肤皱缩，肌肉萎缩。
"唔……"约瑟夫单膝跪地，声音因疼痛而紧绷，"你们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
"下一枪瞄准你的心脏。"蒙面人威胁道，"交出相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伊索将手中的显影液泼向最靠近他的袭击者。液体接触面具的瞬间，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的面具和下面的皮肤开始急速老化、龟裂。
"卡尔，快走！"约瑟夫趁机扑向工作台，抓起一台普通相机对着入侵者连按快门。每次闪光都伴随着一阵时间扭曲的波动，逼得袭击者连连后退。
混乱中，第三个蒙面人从侧面袭向约瑟夫。伊索不假思索地冲上前，用身体撞开袭击者。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伊索感到一阵剧痛——袭击者的匕首划破了他的右臂。
"愚蠢的人类！"袭击者怒吼，举起匕首再次刺下。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约瑟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旁边，手中拿着那台古怪的符文相机。袭击者的动作凝固在半空，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
"快起来！"约瑟夫一把拉起伊索，"那只能维持几秒。"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暗房，约瑟夫锁上门后迅速在门框上画了一个复杂符号。"这能拖延他们一会儿。"他喘息着说，衰老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他们是谁？"伊索按住流血的手臂问道。
"没时间解释。跟我来。"
约瑟夫带着伊索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来到建筑后部的车库。一辆复古的黑色跑车停在那里，引擎已经启动。
"上车。"约瑟夫命令道，声音比平时虚弱许多。
车子驶入巴黎夜色中，伊索透过后窗看到工作室方向冒出一股奇怪的蓝色火焰，随即又消失不见。
"你的手臂……"他转向约瑟夫，发现对方的左臂已经几乎完全萎缩，像百岁老人的肢体。
"时间创伤。比普通伤口难处理，但死不了。"约瑟夫咬牙说道，额头上渗出冷汗，"你的伤呢？"
"只是皮肉伤。"伊索皱眉，"为什么要救我？我们本就不是盟友。"
约瑟夫沉默片刻，目光专注在道路上。"也许我厌倦了总是独自逃跑。"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河畔公寓楼下。约瑟夫带着伊索乘私人电梯直达顶层，进入一间宽敞的现代化公寓。
"安全屋。"他简短地解释，从壁柜中取出一个医疗箱，"先处理你的伤。"
伊索任由约瑟夫为自己包扎，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法异常熟练。"你学过医？"
"学过很多事，在这么长的生命里。"约瑟夫的声音带着疲惫，"好了，伤口不深，但最好打一针破伤风。"
他转身去拿药箱，却突然踉跄了一下。伊索下意识扶住他，感受到约瑟夫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的手臂需要处理。"伊索说，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可能是杀人凶手的男人。
约瑟夫苦笑："普通药物对时间创伤无效。"他艰难地走到客厅角落的一个古董柜前，取出一张照片和一小瓶金色液体。将液体滴在照片上后，照片中的人物——一个年轻版本的约瑟夫——开始活动起来。现实中的约瑟夫将受伤的手臂贴在照片上，令人惊异的是，照片中的手臂开始变得衰老，而现实中的手臂逐渐恢复。
"这是……"伊索屏息观察着这超自然的一幕，"你把伤害转给了过去的自己？"
"只是暂时的。"约瑟夫喘息着倒在沙发上，"照片储存的时间有限，伤害最终会反弹回来。"
伊索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个曾经令他恐惧的存在现在看起来如此...人类。脆弱、疲惫，甚至有些可怜。
"为什么要做这些？"他最终问道，"收集时间，与那些人为敌……值得吗？"
约瑟夫仰头看着天花板，银发在灯光下几乎透明。"想象你能记住每一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人，每一段转瞬即逝的情感。一百年，两百年……记忆越积越多，而世界不断改变，只有你停留在原地。"他转向伊索，银灰色的眼睛深处是无尽的孤独，"收集那些美丽的瞬间，是我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方式。"
伊索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那些艺术家愿意献出自己的时间。不是出于恐惧，而是出于一种扭曲的共情——约瑟夫给了他们永恒的完美，免于衰败的痛苦。
"那些袭击者……"
约瑟夫冷笑："'时光之守'，一群自以为是的狂热分子。他们认为时间能力是神赐的礼物，不该由'低等存在'掌握。"他疲倦地闭上眼睛，"他们追踪像我这样的能力者，夺取我们的工具……或者杀死我们。"
伊索想起父亲笔记中关于时间守护者的片段，当时他以为那只是传说。"我父亲也是他们杀的？"
"不。"约瑟夫睁开眼，"艾伯特发现了更大的秘密，关于时间本质的真相。他因此被……其他存在盯上了。"
"什么存在？"
"今晚已经分享了太多秘密。"约瑟夫突然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难以捉摸的表情，"你应该休息。客房在右边第二间。"
伊索知道谈话结束了。他走向客房，却在门口停下。"约瑟夫……我接受你的提议。为你写传记。"
约瑟夫微微挑眉："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职业好奇心。"伊索半真半假地回答，"而且死人写不了报道。"
约瑟夫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晚安，卡尔先生。希望明天我们都能活下来继续这个有趣的合作。"
客房门关上后，伊索靠在墙上，心跳终于慢下来。他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发送时间是在袭击发生前：
「小心摄影师。他不是你唯一的危险。——A」
发信人号码显示为"未知"，但署名"A"让伊索脊背发凉——父亲的名字是艾伯特(Albert)。
窗外，巴黎的灯火如常闪烁，但伊索感觉世界已经变得陌生而危险。他隐约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远比想象复杂的谜团中心，而约瑟夫·德拉索恩斯可能是唯一的引路人……或者最危险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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