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器嵌在手机电池的夹层里，小得几乎看不见。伊索盯着那个微型装置，感到一阵恶寒——有人一直在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能追踪到来源吗？"他问约瑟夫，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嘶哑。
约瑟夫用镊子夹起那个比米粒还小的装置，摇了摇头："自毁式设计。一旦暴露就会熔毁内部芯片。"他抬头看向伊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部手机？"
"三个月前。"伊索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是杂志社统一配发的……"
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点，手臂上的伤口传来异常的灼热感。约瑟夫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你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约瑟夫皱眉，手掌贴上伊索的额头，随即咒骂了一句，"你在发烧。那把匕首上肯定涂了什么东西。"
伊索想说没事，但膝盖突然失去了力量。下一秒，他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坚持住，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约瑟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遥远而模糊。
伊索隐约记得被半扶半抱地带着穿过几条小巷，然后是电梯上升的失重感。当他再次有清晰意识时，已经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吊灯。
"这是……哪里？"他试图坐起来，却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击倒。
"别乱动。"约瑟夫出现在视线中，手里拿着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那把匕首上涂了时间毒素，会加速细胞衰老。幸好剂量不大。"
伊索看着那管诡异的液体，本能地往后缩："那是什么？"
"抑制剂。能暂时冻结你的生理时间，给我争取配制解药的时间。"约瑟夫的动作不容拒绝，"可能会有些……不适。"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伊索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他的呼吸变得缓慢，心跳声在耳中放大，仿佛有人调慢了整个世界的时间流速。
"生...理...时...间..."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拉长得可笑。
约瑟夫的脸在视野中晃动，银灰色的眼睛流露出罕见的担忧。"正常反应。别怕，我会看着你。"
伊索想回应，但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拖入无意识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剧痛中惊醒。每一根神经都像被火烧，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他模糊地看到约瑟夫在床边忙碌，摆弄着各种仪器和药剂。
"约...瑟...夫..."他咬牙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约瑟夫立刻转身，手里拿着一个冒着蒸汽的杯子。"喝下去。"他扶起伊索的头，"味道会很糟，但能中和毒素。"
液体入口的瞬间，伊索差点呕吐。那味道像是金属和腐烂植物的混合物，灼烧着他的喉咙。但几秒钟后，疼痛开始减轻，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些。
"有效。"约瑟夫松了口气，轻轻将伊索放回枕上，"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准备第二剂。"
伊索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救我？"他记得约瑟夫说过不干涉生死的原则，"这不是……打破你的规则吗？"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复杂。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出奇地年轻，又异常古老。"也许有些规则值得打破。"他轻声说，轻轻挣脱伊索的手，"睡吧。"
高烧如潮水般时起时落。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伊索梦见自己站在一条无尽的长廊里，两侧挂满了钟表，每个显示的时间都不同。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银发少年，背对着他。
"约瑟夫？"伊索试着呼唤。
少年转身，露出一张与约瑟夫相似却更加稚嫩的脸。他手中拿着一台小小的玩具相机，对着伊索按下快门。
闪光过后，伊索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火海中。一个小男孩在角落里哭泣，而年轻的约瑟夫——现在看起来二十出头——正试图救他出去。
"克劳德在哪里？"小约瑟夫焦急地问，"告诉我弟弟在哪里！"
男孩只是摇头哭泣，伸手指向火焰最猛烈的地方。约瑟夫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不！"伊索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衬衫。窗外仍是黑夜，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小灯。约瑟夫坐在床边的扶手椅里，正在翻阅一本书，听到动静立刻抬头。
"噩梦？"他合上书，倾身向前。
伊索的呼吸仍不平稳："我梦见……你和一场火灾。还有个小男孩……克劳德？"
约瑟夫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时间毒素有时会引起记忆交叉。"他的声音刻意平静，"不是真实的。"
但伊索看到了他眼中的波动。那个梦触动了某些真实的东西。"他是谁？"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最终约瑟夫叹了口气："我弟弟。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那场火灾中？"
"是的。"约瑟夫站起身，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你的体温降下来了，但还需要观察。我去拿些水。"
伊索在他转身时抓住了他的手。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伊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而约瑟夫看起来同样惊讶。但伊索没有松手，高烧后的虚弱让他比平时更加依赖这份触碰。
"别走。"他轻声说，随即为自己的直白感到尴尬，"我是说……我还有些问题。"
约瑟夫犹豫了一下，最终坐回床边，任由伊索握着他的手。"关于什么？"
"关于你为什么要救我。"伊索直视他的眼睛，"别再说'规则值得打破'这种漂亮话。真实原因是什么？"
约瑟夫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长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也许我厌倦了只记录死亡。"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也许我想看看……拯救一个人的感觉。"
这个回答让伊索心头一颤。他想起那些袭击者称约瑟夫为"时之窃贼"，而父亲笔记中记载的却是"时间守护者"。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约瑟夫？
"给我看看。"他突然说。
"看什么？"
"你保存的那些生命。不只是死亡，还有你救过的人。"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样的收藏？"
"直觉。"伊索松开他的手，"一个只关注死亡的人不会冒险救一个无关紧要的记者。"
"你不是无关紧要的。"约瑟夫脱口而出，随即像是后悔自己的直白，"我是说……你父亲……"
"又是关于我父亲。"伊索苦笑，"我有时候怀疑，你对我感兴趣只是因为我与他的关系。"
约瑟夫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一个古老衣柜前。他输入密码，柜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隐藏的电子面板。又一轮生物识别后，衣柜内部滑动开来，展现出一条短走廊。
"来吧。"他回头对伊索说，"既然你想看真相。"
伊索勉强下床，跟着约瑟夫走进隐藏空间。尽头的房间比想象中明亮，四面墙都是电子相框，显示着不同人物的照片——有老人、孩子、孕妇，甚至还有几只动物。与《消逝之美》系列不同，这些照片都捕捉的是生机盎然的瞬间。
"幸存者画廊。"约瑟夫轻声介绍，"每个都是我干预过的时间线。"
伊索走近观察，发现每张照片下方都有详细记录——姓名、干预日期、后续追踪。有些人的时间线延续了几十年，直到自然死亡。
"为什么从不展出这些？"
"因为人们想看的是悲剧，不是救赎。"约瑟夫靠在门框上，"死亡比生命更容易被定义为'艺术'。"
伊索注意到一个特别的相框比其他大许多，显示着一个黑发男子的背影，正在实验室里工作。"那是……我父亲？"
约瑟夫点点头："艾伯特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拒绝永恒的人。"他的声音带着敬意，"当时他病得很重，我提出可以……保存他的时间。他拒绝了，说自然的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伊索感到喉咙发紧。父亲从未提及自己的病情，直到最后都表现得像个健康人。"所以他真的是自然死亡？"
"就我所知，是的。"约瑟夫的眼神变得深邃，"但他确实在调查一些危险的东西。如果他发现了什么……我不确定那是否与他的死亡有关。"
房间另一侧有一个书架，伊索好奇地走近，发现上面整齐排列着《暗影纪事》杂志的每一期。他抽出几本翻阅，震惊地发现自己发表过的每一篇文章都被仔细标注，甚至包括早期那些无人问津的小报道。
"你……收集我的文章？"
约瑟夫突然显得有些不自在："职业习惯。我收集很多记者的作品。"
"但只有我的全部都有手写批注。"伊索翻开一本五年前的杂志，内页边缘满是工整的笔记，"你关注我多久了？"
沉默再次降临。约瑟夫走到窗前，背对着伊索。"自从你发表第一篇关于超自然现象的文章。"他最终承认，"艾伯特去世后，我想确保你不会……卷入危险。"
"所以你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伊索不知该感到愤怒还是感动。
"保护。"约瑟夫纠正道，"虽然现在看来做得不够好。"
伊索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冷漠的时间操控者，可能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他的写作风格、研究兴趣，甚至那些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早期作品。这种认知带来一种奇特的亲密感，让他心跳加速。
"为什么？"他再次问道，这次语气柔和了许多，"为什么是我？"
约瑟夫转过身，银灰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几乎透明。"因为时间告诉我，你很重要。"他走向伊索，停在一步之遥，"而我学会了信任时间的指引。"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伊索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病号服，而约瑟夫的目光正落在他裸露的锁骨上——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胎记，形状像一片雪花。
"我们以前见过吗？"伊索突然问，"在我父亲去世前？"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时间是一条复杂的河流，卡尔。有时支流会在我们意识不到的地方交汇。"他伸手轻轻触碰那个胎记，又迅速收回，"你应该回去休息了。毒素还没完全清除。"
回到床上后，约瑟夫给了伊索另一剂药。这次的味道没那么可怕，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会做个好梦。"约瑟夫帮他掖好被角，这个温柔的动作与他平时冷漠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等等。"伊索在药效发作前的昏沉中抓住约瑟夫的手腕，"那张照片……两个婴儿的……其中一个是我吗？"
约瑟夫没有立即回答。当伊索的眼皮越来越沉时，他感到一只冰凉的手抚过自己的前额。
"睡吧，伊索。"约瑟夫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明天会有更多答案。"
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伊索确信自己听到了一句低语："你们两个都是我见过最美丽的时间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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