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在晨光中醒来，头脑异常清醒，仿佛高烧从未发生过。房间空无一人，床头柜上放着一套新衣服和一张便条：
「去暗房处理些东西。厨房有早餐。——J」
他穿上衣服——又一次完美合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这个他昨晚无暇细看的房间。这不是酒店，而是一间布置考究的公寓，窗外能看到塞纳河和远处的埃菲尔铁塔。
书桌上整齐摆放着他的物品：钱包、钥匙、那部被拆解的手机，还有父亲的研究笔记。笔记旁边多了一个老式牛皮纸信封，上面用优雅的字迹写着「看完早餐」。
伊索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只看了一眼，他的血液就凝固了——父亲倒在书房地板上，胸口一片暗色，而背景的镜子里，一个银发男子的背影正走向门口。照片边缘标注着日期和时间：2018年3月15日，21:47。
父亲死亡的确切时刻。
伊索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尽管画质模糊，那个背影毫无疑问是约瑟夫。昨晚约瑟夫声称父亲是自然死亡，但这张照片讲述着完全不同的故事。
愤怒如岩浆般从心底涌出。他抓起照片冲出门去，几乎撞翻了走廊里的古董花瓶。厨房空无一人，餐桌上精致的早餐无人问津。伊索转向公寓深处，直觉引导他找到了一扇隐蔽的黑色木门。
门没锁。伊索推门而入，迎面是熟悉的化学药剂气味。约瑟夫站在暗房中央的红灯下，正在处理一张新照片。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睛在暗红色灯光下显得深不可测。
"你醒了。"他的声音平静如常，"感觉如何？"
伊索将照片拍在工作台上："解释一下。"
约瑟夫的表情凝固了。他放下镊子，缓缓拿起那张照片，动作谨慎得如同对待易爆物。"你从哪里找到这个的？"
"别转移话题！"伊索的声音在狭小的暗房里回荡，"你当时在场。你看着我父亲死去！昨晚你还撒谎说是自然死亡！"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我没有撒谎。艾伯特确实是自然死亡——心脏骤停。我当时在场是因为他叫我去的。"
"为什么？为了记录他的死亡瞬间？"伊索讥讽道，拳头紧握，"还是为了确保他死透了？"
红灯下约瑟夫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你不了解全部情况。"
"那就告诉我！"伊索猛地拍向工作台，震翻了几个药瓶，"别再遮遮掩掩了！"
一个药瓶滚落在地，碎裂的声音在暗房里格外刺耳。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约瑟夫弯腰拾起玻璃碎片，动作缓慢而克制。
"你父亲临终前联系我，说他发现了'时光之守'的核心秘密。"约瑟夫的声音异常平静，"他担心自己活不过当晚，请我去见证他的死亡，确保……真相不会随他一起消失。"
"什么真相？"
"关于时间碎片的真正来源。"约瑟夫直视伊索的眼睛，"以及为什么'时光之守'如此迫切地想得到我的相机。"
伊索冷笑："真是方便的借口。一个临终之人叫你去，却什么都不告诉你？"
"他告诉了我一部分。"约瑟夫走向暗房角落的一个保险柜，"但最关键的信息他留给了你。"
"我？"
约瑟夫输入密码，保险柜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艾伯特说，当时间到来，你会知道如何找到答案。"他取出一本薄薄的笔记本，"这是他留给你的。我一直保管着，等待合适的时机。"
伊索接过笔记本，立刻认出了父亲的笔迹。扉页上写着："致我的儿子，当时钟指向真相时打开。"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
"因为危险正在接近。"约瑟夫的声音变得凝重，"昨晚我冲洗新照片时看到了预兆。"他指向晾干区的一张照片。
伊索走近查看，照片上是自己站在一个陌生房间里，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表情震惊而非痛苦。照片边缘有模糊的人影，但看不清面容。最令人不安的是，照片右下角显示的日期是三天后。
"这是...未来？"
"可能的未来之一。"约瑟夫纠正道，"时间不是一条直线，而是无数可能性的网络。我的相机捕捉其中最有可能成为现实的那些片段。"
伊索盯着那张预示自己死亡的照片，胃部紧缩。"这是'时光之守'干的？"
"或者是其他想要相机的人。"约瑟夫将照片放入一个特制信封，"但有一点很明确——他们现在把你也列为了目标。"
伊索翻开父亲笔记本的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合影：年轻的父亲站在两个婴儿旁边。照片背面写着："实验体A与B，第一次成功跨时间锚定。"
"这是什么实验？"伊索抬头质问，"这两个婴儿是谁？"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复杂。"你应该先吃早餐。我们可以——"
"不！"伊索将笔记本摔在工作台上，"别再逃避问题了！这两个婴儿是谁？为什么父亲会参与这样的实验？你又是怎么卷入其中的？"
红灯突然闪烁起来，暗房里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约瑟夫的眼睛在暗影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其中一个婴儿是你。"他最终说道，声音异常平静，"另一个是我。"
这个回答像一记重拳击中伊索的胸口。"不可能……你看起来与我并非同龄。"
"外表具有欺骗性。"约瑟夫苦笑，"实际上，我比你早出生整整五十年。"
伊索的大脑拒绝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在说什么？"
"时间实验，伊索。"约瑟夫轻声说，"你父亲不是普通的研究员，他是'时光之守'最杰出的科学家之一。直到他发现组织的真正目的——不是保护时间，而是控制它。"
他走向书架，取下一本厚重的相册。"我和你是他最后的实验对象。双生子时间锚定实验——通过将两个生命的时间线人为纠缠，创造出一个稳定的时间观测点。"
相册里是更多照片：两个婴儿在各种仪器旁被检测，年幼的约瑟夫站在成年约瑟夫身边，还有一张伊索从未见过的——五岁左右的自己和一个小男孩在孤儿院花园里玩耍。
"克劳德……"伊索喃喃道，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那个反复出现在梦中的名字。"你弟弟？"
约瑟夫的表情变得柔和又痛苦。"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圣玛丽孤儿院不是普通孤儿院，而是'时光之守'的前沿实验室。"他翻到相册最后一页，上面是孤儿院全体人员的合影，"火灾不是意外，而是清除证据。"
伊索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零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旋转。那个反复出现的噩梦——火焰、哭喊、约瑟夫冲进火场……
"你救了我。"他突然意识到，"在火灾中。"
约瑟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照片中的一个角落：年轻的艾伯特·卡尔抱着昏迷的小伊索冲出火场，而背景里，一个银发少年背着一个小男孩朝相反方向跑去。
"实验失败了，但也成功了。"约瑟夫轻声说，"它没能创造预期的时间锚点，却意外地让你我之间形成了时间纽带。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时间线如此坚韧，为什么你能抵抗时间毒素，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在照片中认出你母亲，却对另一个婴儿毫无反应。"一个陌生的声音从暗房门口传来。
两人同时转身。一个身着灰色风衣的高挑男子靠在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枚银色怀表——与伊索父亲那枚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约瑟夫。"男人微笑着，眼中却没有温度，"还有小伊索。上次见你时，你才这么高。"他比划了一个小孩的高度。
约瑟夫瞬间挡在伊索前面，手中不知何时已握住了那台符文相机。"文森特。"他冷冷地吐出这个名字，"你来得比预期早。"
"时间不等人，老友。"被称为文森特的男人缓步走进暗房，"特别是当它发现自己的玩具被偷走时。"
伊索注意到约瑟夫的背部肌肉绷紧了。"我没有偷任何东西。实验是经过批准的。"
"啊，但你把其中一个实验体带走了。"文森特的目光越过约瑟夫，直视伊索，"艾伯特以为自己能保护你，结果只是延迟了不可避免的事情。现在时间到了，伊索。该回家了。"
"他不是你们的实验品！"约瑟夫的声音突然变得危险而低沉，"艾伯特解除了所有契约。"
文森特大笑起来："可怜的约瑟夫，你还是不懂，对吗？"他向前一步，"那不是普通的实验。伊索体内封存着最初的时间碎片——正是你的相机需要的那一块。没有它，相机永远无法发挥全部力量。"
伊索感到一阵眩晕，这些话与他父亲笔记中的零碎记录惊人地吻合。"什么意思？我体内有什么？"
"闭嘴，文森特。"约瑟夫厉声道，"你不明白自己在玩火。"
"哦，我非常明白。"文森特的笑容消失了，"'时光之守'花了近三十年寻找完美的容器，而你父亲却把它藏在了自己儿子体内。"他看向伊索，"你知道为什么你能在约瑟夫的照片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因为你本身就是时间的一部分。"
这个荒谬的说法让伊索想笑，但约瑟夫异常严肃的表情让他笑不出来。"他在胡说什么？"
"半真半假。"约瑟夫紧盯着文森特，"你体内确实有时间碎片，但那不是什么容器，而是保护。艾伯特用它来加固你的时间线，防止'时光之守'找到你。"
文森特不耐烦地摇摇头："无聊的争论。事实很简单——伊索属于我们。而约瑟夫……"他露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你的相机我们也要收回。毕竟，它本来就是组织的财产。"
约瑟夫突然举起相机对准文森特："退后。你知道这东西能做什么。"
"哦，我当然知道。"文森特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但你也知道规则——相机不能对持有怀表的人使用。"
仿佛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举起那枚银色怀表。伊索惊讶地看到相机镜头自动闭合，约瑟夫咒骂了一声。
"伊索，跑！"约瑟夫猛地推了他一把，同时从工作台下抽出一把古董手枪——与相机一样刻满符文。
伊索犹豫了一秒，但本能驱使他冲向门口。文森特想阻拦，却被约瑟夫开枪击中肩膀——子弹不是金属，而是一团凝固的蓝光，击中后立刻扩散成网状结构将文森特暂时固定。
"去安全屋！"约瑟夫在他身后喊道，"地址在你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别相信任何人！"
伊索冲出暗房，穿过公寓，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摆满他文章的收藏架，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进了巴黎的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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