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比伊索预想的更简陋——位于巴黎郊区一栋老式公寓顶层，只有一间卧室、一个小厨房和堆满书籍的客厅。根据父亲笔记本上的指示，他找到了藏在吊灯后面的钥匙，进门后立刻锁好所有门窗，拉上厚重的窗帘。
窗外的天色渐暗，雨点开始敲打玻璃。伊索瘫坐在沙发上，颤抖的手指翻开父亲留下的笔记本。扉页后的第一页是一张复杂的设计图，标注着"时间相机原型机"，图纸角落有父亲和约瑟夫的签名，日期是二十年前。
"他们真的合作过……"伊索喃喃自语，继续翻阅。大部分内容是用他看不懂的符号记录的实验数据，但每隔几页就会有一段用普通文字写的笔记：
「实验第43天：J的生理年龄成功逆转12岁，但记忆出现断层。注入时间稳定剂后症状缓解。必须找到更安全的锚定方法……」
「实验第87天：在I体内检测到时间碎片稳定迹象。如果理论正确，这将创造史上第一个自然形成的时间锚点……」
「实验终止日：火灾不是意外。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进展。必须分开保存J和I，直到时机成熟。克劳德……原谅我……」
最后一条记录让伊索脊背发凉。父亲提及的"J"和"I"显然是指约瑟夫和自己，但"克劳德"是谁？约瑟夫在梦中呼唤的那个名字？
笔记本最后几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一些零散的单词："时间恶魔"、"代价"、"灵魂绑定"。最后一页确实如约瑟夫所说，写着安全屋地址和一段警告：
「如果读到这段文字，说明组织已经找到你们。不要相信任何自称"时光之守"的人，包括文森特。相机是关键，但必须与时间碎片结合才能发挥作用。J知道如何做，但他会抗拒，因代价太大。记住，有些契约可以重新谈判。——A」
伊索合上笔记本，头痛欲裂。父亲的字里行间暗示着一个比他想象更庞大、更危险的秘密。而约瑟夫……他到底是什么？实验体？时间操控者？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伊索瞬间绷紧身体，悄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观察。门外空无一人。他正要退回，一张纸条从门缝滑了进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他们抓走了他。黎明前带相机来圣礼拜堂地下室，否则约瑟夫会永远困在时间裂缝中。——一个朋友」
伊索攥紧纸条，心跳如鼓。这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约瑟夫唯一的生机。父亲笔记中提到的"代价"是什么？为什么约瑟夫会抗拒？
雨声渐大，伊索走向窗前，突然注意到街对面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膜。直觉告诉他，那里面有人在监视安全屋。
他迅速拉紧窗帘，回到卧室。床头柜上放着一部老式手机，旁边贴着便条：「仅限紧急联系。密码1225。——J」
伊索输入密码，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标注为"备用线路"。他拨通号码，等待许久，却只有忙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监视者毫无动静。伊索检查了公寓里的物品，在衣柜后发现了一个隐藏的保险箱。密码是父亲的生日——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放着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与约瑟夫今天使用的那把相似，旁边是三发蓝色弹丸。还有一个小盒子，装着约瑟夫的那台符文相机。
伊索小心翼翼地拿起相机，金属表面冰凉刺骨。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的世界变得不同——房间里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定格的雨滴。当他将镜头对准自己时，取景器里的影像让他倒吸一口冷气——自己的胸口位置有一个明亮的蓝色光团，正随着心跳缓缓脉动。
"时间碎片……"伊索想起文森特的话，"就在我体内。"
相机侧面有一个隐蔽的凹槽，形状与他胸口的蓝光轮廓惊人地相似。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这台相机需要他体内的碎片才能完全运作，而这可能就是父亲所说的"代价"。
凌晨四点，雨停了。伊索做出决定。他将相机藏在外套内袋，手枪别在后腰，悄悄从公寓后方的消防梯离开。街上的监视者似乎已经撤走，或者隐藏得太好。
圣礼拜堂距离安全屋约三公里。伊索选择步行，穿行在小巷中，时刻警惕着可能的跟踪者。黎明的微光开始浸染东方的天空，给古老的建筑蒙上一层蓝灰色的光晕。
圣礼拜堂的铁门虚掩着。伊索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教堂内部空无一人，彩绘玻璃在晨光中尚未苏醒。地下室的入口在祭坛右侧，一扇不起眼的木门，上面刻着模糊的符文。
楼梯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伊索握紧口袋里的手枪，一步步踏入黑暗。随着深入，空气变得冰冷而凝滞，带着某种金属的味道。
地下室里，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空间比预想的宽敞，更像一个古老的地下厅堂。中央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笼子，约瑟夫被关在里面，双手被特制镣铐束缚，银发凌乱地垂在眼前。他似乎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时而清晰时而透明。
"准时到达，值得表扬。"
文森特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工。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手中的怀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
"放开他。"伊索厉声道，掏出手枪。
文森特笑了："勇敢，但愚蠢。你知道那把枪对我们无效。"他指了指怀表，"时间规则，记得吗？"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文森特向前一步，"你体内的碎片，和那台相机。作为交换，约瑟夫可以自由离开。"
笼子里的约瑟夫突然抬起头，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别相信他，伊索？"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没有碎片……你会死……"
"闭嘴！"文森特厉声道，转向伊索，"他在撒谎。取出碎片只会让你变回普通人，不再被时间异常困扰。"
伊索看向约瑟夫，后者微不可察地摇头。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他们之间流动。伊索突然明白了约瑟夫的计划——他在拖延时间。
"证明他还活着。"伊索故意提高声音，"我要听他说话。"
文森特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名特工打开笼子，粗暴地拽起约瑟夫。当他被拖到灯光下时，伊索倒吸一口冷气——约瑟夫的半边身体几乎完全透明，能直接看到后面的墙壁。
"时间溶解弹的效果。"文森特愉快地解释，"再过一小时，他就会完全消失。所以，快点做决定吧，伊索。相机，还是约瑟夫？"
伊索缓缓从内袋取出相机，注意到约瑟夫的眼睛紧盯着他的动作。"我怎么知道你会信守承诺？"
"你没有选择。"文森特伸出手，"把相机给我。"
就在这时，约瑟夫突然用尽全力撞向身边的特工，同时大喊："现在，伊索！"
伊索不假思索地举起相机对准文森特，按下快门。刺目的白光爆发，文森特惊愕地低头看向怀表——它停止了转动。
"不可能！"他咆哮道，"这怀表应该——"
话未说完，整个地下室的时间仿佛凝固了。文森特和他的特工变成了活雕像，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静止不动。只有伊索和约瑟夫还能活动。
"快……帮我解开……"约瑟夫虚弱地伸出手。他的透明化正在加速，现在连脸部轮廓都开始模糊。
伊索冲上前，从一名静止的特工腰间取下钥匙，解开约瑟夫的镣铐。刚一松开，约瑟夫就瘫倒在他怀里，轻得不可思议。
"相机……"约瑟夫艰难地说，"对准我……再拍一次……"
"但你会被定格——"
"照做！"约瑟夫厉声道，声音中带着伊索从未听过的威严。
伊索颤抖着举起相机，透过取景器，他看到约瑟夫体内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吞噬周围的光点。他按下快门，闪光过后，约瑟夫的身体短暂地恢复了实体，但随即开始剧烈抽搐。
"还不够……"约瑟夫咬牙道，"需要……连接……"
"什么连接？"
"你体内的碎片……和相机……"约瑟夫挣扎着坐起，"会痛……但必须……"
伊索想起相机侧面的凹槽，突然明白了。"怎么做？"
约瑟夫没有回答，而是突然抓住伊索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令人震惊的是，他的手穿过了约瑟夫的身体，直接触碰到那个黑色漩涡。难以形容的剧痛席卷而来，伊索感到自己胸口的蓝光被强力拉扯，仿佛灵魂正被撕成两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昏过去时，约瑟夫猛地将他的手拉出，引导着那团蓝光按在相机凹槽上。相机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嗡鸣，然后——
时间爆炸了。
伊索感到自己仿佛被抛入万花筒，无数影像在周围飞旋：童年的自己和约瑟夫在实验室里；父亲和年轻的约瑟夫争论着什么；圣玛丽孤儿院的火焰；一个小男孩在哭泣...这些碎片像玻璃般锋利，切割着他的意识。
当世界重新稳定时，他发现自己跪在地上，相机滚落在一旁，散发着诡异的蓝光。地下室恢复了正常时间流动，文森特和他的特工正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但最惊人的变化是约瑟夫。
他悬浮在半空中，不再是那个优雅克制的摄影师。银发飘逸，眼中没有瞳孔，只有纯粹的银光。最令人恐惧的是他背后展开的巨大半透明羽翼——由无数闪烁的时间碎片构成，每一片都映照着不同时代的影像。
"时间恶魔……"文森特的声音充满敬畏与恐惧，"他终于现出原形了……"
约瑟夫——或者说那个曾经是约瑟夫的存在——转向文森特，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后者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般浮到空中。
"你们不该威胁他。"约瑟夫的声音变成多重回声，仿佛无数个他在同时说话，"不该逼我走到这一步。"
特工们开火了，但子弹在接近约瑟夫时全部静止，然后化为尘埃。他轻轻挥手，四名特工就像被橡皮擦抹去一般，从存在中消失了。
文森特挣扎着，脸色发紫。"你……不能……"他嘶哑地说，"契约……会反噬……"
约瑟夫似乎犹豫了一下，就在这时，伊索艰难地站起来，捡起相机。
"约瑟夫……"他喊道，声音因疼痛而嘶哑，"够了……我们得离开……"
那个可怖的存在转向伊索，银光四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伊索..."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人性，"相机给我……"
伊索犹豫了一秒，最终递出相机。约瑟夫触碰相机的瞬间，羽翼开始收缩，银发缩短，眼中的光芒减弱。几秒钟后，他变回了伊索熟悉的模样，跌倒在地。
文森特也随即摔在地上，大口喘息。"你打破了规则！"他嘶声道，"代价会很惨重！"
约瑟夫没有理会，艰难地爬向伊索。"你还好吗？"他问道，声音虚弱但清醒。
伊索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脑海中仍是那个展开时之羽翼的可怖形象。"你……到底是什么？"
约瑟夫的眼神黯淡下来。"现在你知道了。"他苦笑道，"我不是人类，至少不完全是。时间恶魔……算是个贴切的称呼。"
文森特趁机爬向出口，但约瑟夫头也不回地抬手，一道蓝光闪过，文森特像被按下暂停键般僵在原地。
"他不会记得今天的事。"约瑟夫艰难地站起来，"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刚才的能量爆发会吸引更多'时光之守'的人。"
伊索仍然处于震惊中，但本能驱使他扶住摇摇欲坠的约瑟夫。"去哪里？"
"最初的地方。"约瑟夫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一丝银色液体，"圣玛丽孤儿院废墟。那里是时间最薄弱的地方，也是唯一能解决这一切的场所。"
他们互相搀扶着爬上楼梯，迎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伊索偷瞄约瑟夫的侧脸——那张脸看起来如此人类，却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真面目。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恐惧，只有一种深沉的悲伤。
因为当那个恶魔般的约瑟夫看向他时，眼中仍是同样的关切与温柔。无论外表如何改变，核心的某些东西始终未变。
"为什么文森特说代价会很大？"走向街角的出租车时，伊索问道。
约瑟夫没有立即回答。上车后，他才轻声说："因为每使用一次真实力量，我就会失去一部分人性。最终……只剩下纯粹的时间恶魔。"
"那为什么不早点用？为什么要忍受他们的折磨？"
约瑟夫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因为遇见你后，我突然有了想保留人性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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