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三夜，苏新皓没有合眼。
河底藏书阁的水晶灯长明不灭，案几上堆满了摊开的古籍和竹简。苏新皓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一卷泛黄的《天界纪事》，上面记载着九天玄女最后一次临凡的详细情形。
"...玄女怒，天雷降，九州水溢..."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苏新皓心上。他抬头望向藏书阁外，透过流动的水幕能看到慕予正在花园里逗弄一群彩色小鱼。她笑得那么纯粹，丝毫不知自己体内沉睡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苏新皓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思绪回到三天前那个夜晚——当他和慕予共同修复决堤时，她掌心涌出的金色光芒。那种神圣而强大的力量，绝非人间所有。再加上她能引动天雷、预知天气的能力...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答案。
慕予是九天玄女转世。
这个认知让苏新皓既欣喜又恐惧。欣喜的是，他心爱的女孩竟是如此尊贵的存在；恐惧的是，天女觉醒往往伴随着天地浩劫。更让他忧虑的是，古籍中明确记载：天女与河神，势不两立。
"大人，您该休息了。"老龟精慢吞吞地游进来，端着一杯由深海灵芝泡制的安神茶，"老奴看您这几日心神不宁，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苏新皓接过茶杯，却没有喝："龟爷爷，您活了三千年，可曾见过天女临凡？"
老龟精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精光："大人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只是...好奇。"苏新皓避开老龟精探究的目光。
"老朽确实见过一次。"老龟精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那是在商末周初，九天玄女为助武王伐纣而下凡。那一战，玄女引九天神雷劈开黄河，河水倒灌朝歌城，死伤无数..."他摇摇头，"天女之力，可创世亦可灭世。"
苏新皓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几滴茶汤洒在桌面上，立刻凝结成冰。
"大人近日...可是发现了天女踪迹？"老龟精小心翼翼地问。
苏新皓放下茶杯，强作镇定："只是读到相关记载，随口一问。您去忙吧。"
待老龟精离开后，苏新皓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桌面上。冰晶四溅，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他该怎么办？继续隐瞒慕予，让她在无知中快乐生活？还是告诉她真相，让她背负起天女的宿命？
更让他痛苦的是——即使慕予接受了自己的身份，他们之间还有可能吗？他不过是一条修炼千年的河蛟，而她却是九天之上的神女。云泥之别，如何相配？
"苏新皓？"慕予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你在这里待了一整天了，不吃点东西吗？"
苏新皓迅速整理表情，转身时已换上温和的笑容："我不饿。你呢？玩得开心吗？"
慕予游到他身边，发梢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那些小鱼好可爱，有一只红色的总想咬我的手指..."她突然注意到桌上摊开的古籍，"你在研究什么？"
苏新皓下意识想合上竹简，但为时已晚。慕予已经看到了上面的文字——《九天玄女本纪》。
"这是...神话故事？"慕予好奇地凑近。
"慕予，"苏新皓突然下定决心，"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的语气让慕予怔住了。她抬起头，看到苏新皓眼中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担忧？
"怎么了？"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苏新皓深吸一口气，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带着慕予穿过几道水幕，来到宫殿后方的一座隐秘花园。这里种植着各种发光的水生植物，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花园中央有一块平坦的玉石，苏新皓让慕予坐下，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苏新皓直视着她的眼睛，"但请你相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慕予的心跳加速，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她："你说吧。"
"你不是普通人，慕予。"苏新皓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雷，"你是九天玄女转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慕予眨了眨眼，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是玩笑。"苏新皓痛苦地说，"你能引动天雷，预知天气，与我的神力共鸣...这些都是天女的标志。再加上古籍记载..."
"够了！"慕予猛地站起来，"就因为我有些奇怪的能力，你就断定我是什么神仙转世？"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只是个普通人类，一个被献祭给河神的可怜虫！"
"慕予，冷静点..."
"我很冷静！"慕予的眼中泛起水光，"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开心吗？发现你不是传说中的凶神，发现洪水可以控制，发现我们小时候的回忆...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了归属..."她的声音哽咽了，"结果你现在告诉我，我连人类都不是？"
苏新皓心如刀绞，他伸手想抱住慕予，却被她躲开。
"证明给我看。"慕予突然说，"如果我真是什么天女转世，证明给我看。"
苏新皓沉默片刻，游向花园一角，从一块水晶后面取出一面古老的铜镜："这是'溯本镜'，能照出灵魂的本相。"
他游回慕予身边，将铜镜递给她："看看你自己。"
慕予颤抖着接过铜镜。镜面起初只映出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睛。但渐渐地，镜中的影像开始变化——她的头顶浮现出一顶璀璨的玉冠，身后展开七彩霞帔，眼眸中流转着金色的神光。
"不..."铜镜从她手中滑落，沉向水底，"这不是我..."
"你的力量正在觉醒。"苏新皓轻声说，"随着时间推移，你会记起更多前世的事，能力也会越来越强。"
慕予抱住头，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现——云端宫殿、神魔大战、黄河决堤...还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却冷若冰霜，手持神剑指向苍生。
"头好痛..."她弯下腰，痛苦地呻吟。
苏新皓立刻将她搂入怀中，渡入安神的神力："放松，不要抵抗那些记忆..."
慕予在他怀中颤抖，泪水融入河水中："为什么是我...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我知道，我知道..."苏新皓轻抚她的后背，心如刀割，"但这就是你的宿命。九天玄女每隔千年便会转世临凡，或带来福祉，或降下灾劫..."
慕予猛地抬头："所以你觉得我会带来灾祸？就像那些洪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新皓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让你了解真相，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慕予推开他，眼中闪过一丝金色，"准备好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你不是怪物！"苏新皓的声音近乎哀求，"你是九天之上最尊贵的神女，是..."
"是什么？"慕予冷笑，"是你的主人？你的上司？还是你根本不敢接近的存在？"
这句话像利剑般刺穿苏新皓的心脏。他僵在原地，无法反驳。是的，他害怕。害怕她的身份，害怕她的力量，更害怕...自己配不上她。
看到他的反应，慕予眼中的金色更盛。她转身就要离开花园，却被苏新皓拉住手腕。
"放开！"她厉声道。
"慕予，别这样..."苏新皓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们可以一起面对..."
"面对什么？"慕予甩开他的手，"面对我是个神仙而你只是条河蛟的事实？"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苏新皓的脸色瞬间惨白，仿佛被人当胸刺了一剑。他松开手，后退几步，眼中的痛楚让慕予心如刀绞。
"对不起，我不是..."慕予想道歉，却不知从何说起。混乱的记忆、汹涌的情绪、突如其来的身份...一切都太沉重了。
"你说得对。"苏新皓苦笑着，"我确实只是条修炼千年的河蛟，不配与九天玄女相提并论。"他深深鞠躬，"是小神僭越了。"
"苏新皓..."慕予想解释，但一阵更剧烈的头痛袭来。这次伴随而来的是强大的能量波动，整个花园开始震动，水草疯狂生长，珊瑚纷纷碎裂。
"慕予！控制你的情绪！"苏新皓试图靠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
慕予跪倒在玉石上，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的长发在水中舞动，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电光。头顶上方，河水开始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直通水面。
岸上，锦州城的天空再次乌云密布。
"不...停下来..."慕予挣扎着想要控制体内的力量，但那些突然觉醒的记忆和情感太过强烈。她看到自己前世手持神剑，劈开山河；看到无数生灵在洪水中挣扎；看到自己冷漠地转身离去...
"我不是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她哭泣着，却无法阻止力量的暴走。
苏新皓被强大的能量场逼到花园边缘，心急如焚。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整个锦州都会遭殃。突然，他想起古籍上的一段话：天女之力，源于七情。唯有至情，可平其怒。
至情...
苏新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最深的回忆——十年前那个夏日的午后，小女孩递给他一朵刚摘的莲花，笑容比阳光还灿烂；洪水来临前夜，少女身着嫁衣站在花船上，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决然；河底宫殿里，她好奇地触碰每一件物品，笑声如银铃...
这些画面在他心中汇聚成最纯粹的情感，不受身份、地位、力量的束缚。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周身散发出柔和的蓝光。这一次，他成功穿过了能量屏障，来到慕予身边。
"慕予，"他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无论你是人类还是天女，是慕予还是玄女，我都在这里。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因为...你就是你。"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慕予心中某个紧锁的门。她周身的电光开始减弱，头顶的漩涡也逐渐平息。当她终于抬起头时，眼中的金色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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