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予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里捏着林修远留下的巴黎艺术学院邀请函。纸张在她指尖微微颤动，阳光透过薄薄的纸背，将上面的烫金字体映得闪闪发亮。
"巴黎..."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
昨晚她对林修远撒了谎。当她说"巴黎听起来不错"时，心里清楚自己永远不会踏上那班飞机。不是因为恐惧异国他乡，而是因为——她苦涩地承认——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一个叫苏新皓的人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发来的信息：「机票已订好，下周二上午十点。需要我来接你吗？」
慕予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最终回复：「谢谢你的安排，但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几乎是立刻，对方回复：「我理解。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慕予知道林修远喜欢她。这三个多月来，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在她需要时及时出现。他看她的眼神里有太多未说出口的情感，就像...就像曾经的她看着苏新皓那样。
"叮咚——"门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慕予皱了皱眉，没有挪步。她没约任何人，父母来之前也会先打电话。可能是快递吧，她决定不理睬。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持久。慕予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她的呼吸瞬间凝固。
苏新皓站在门外，身后是他的父母。三人表情凝重，苏母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慕予的手悬在门把上方，心跳如擂鼓。她应该开门吗？在经过这一切后，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慕慕，我们知道你在家。"苏父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少有的恳切，"请给我们五分钟，就五分钟。"
慕予的指尖微微发抖。理智告诉她应该让他们离开，但心底某个软弱的部分却渴望听到苏新皓的声音，哪怕只是...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
四目相对的瞬间，苏新皓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他看起来比昨天在画展上更加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像是整夜未眠。
"有什么事？"慕予的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静。
苏母上前一步："慕慕，我们...我们能进去说吗？站在这里不太方便..."
慕予侧身让开通道，沉默地看着三人走进客厅。苏新皓经过她身边时，她闻到了那熟悉的淡香水味——是她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这个发现让她心头一阵刺痛，他竟然还在用。
"坐吧。"慕予指了指沙发，自己则靠在远处的餐桌旁，保持距离。
苏家父母局促地坐下，苏新皓却依然站着，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慕予的脸。
"慕慕，"苏父清了清嗓子，"首先，我们要为苏新皓的行为向你道歉。作为父母，我们没能及时制止这件事，也有责任。"
苏母将礼盒放在茶几上推向前："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是补偿，只是..."
"不需要。"慕予打断她，看都没看那个盒子，"如果你们来是为了这个，那可以走了。我不需要道歉，也不需要礼物。"
客厅陷入尴尬的沉默。苏新皓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慕予，我和艾玛分手了。"
慕予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昨天从画展回去后，我们就分手了。"苏新皓向前走了一步，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看到那些画...我才真正明白我对你做了什么。"
慕予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餐桌边缘稳住自己。她应该感到高兴吗？复仇的快感？不，她只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荒谬。
"所以呢？"她听见自己说，"你希望我为此感激涕零？还是说你现在回心转意了，想重修旧好？"
"不！"苏新皓突然激动起来，"我不是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错了。错得离谱。那些画...天啊，慕予，我不知道我让你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慕予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湿意："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慕慕，"苏母突然站起来，眼中含泪，"我们昨天才知道你生病了。焦虑抑郁症...天啊，我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慕予浑身一僵："你们怎么知道的？"
"学校通知了你父母，你妈妈今早给我打了电话。"苏父沉重地说，"我们立刻就赶来了。"
慕予感到一阵愤怒涌上心头。所以现在他们是因为内疚才来的？因为听说她"病了"，所以才良心发现？
"我没事。"她生硬地说，"只是最近工作太累。如果没别的事，我想休息了。"
"慕予..."苏新皓的声音近乎哀求，"求你，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说完我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
慕予咬着下唇，最终点了点头。
苏新皓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赐，急切地说："在国外的第三年，我遇到了艾玛。她父亲是学院的董事，对我的研究项目有很大帮助。一开始只是朋友，后来..."他羞愧地低下头，"我鬼迷心窍了。我以为事业比感情更重要，以为...以为你会理解。"
"理解？"慕予冷笑，"理解你一边承诺娶我，一边和别人交往？"
"我知道这不可原谅。"苏新皓痛苦地闭上眼，"我当时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等我拿到学位和推荐信，就会和艾玛分手...我太自私了。"
慕予感到一阵恶心。所以他不只是背叛，还计划利用那个女孩？这比她想象的还要丑陋。
"然后呢？为什么又分手了？"她忍不住问。
苏新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因为你的画。昨天看到《蚀骨之痛》，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痛苦。艾玛也看到了，她...她说她不能和一个如此伤害过别人的人在一起。"
慕予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所以最终是她的痛苦让他回头？多么讽刺。
"慕慕，"苏母再次开口，"我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请相信，苏新皓从小心里就只有你一个。这次是他糊涂，被国外的花花世界迷了眼..."
"妈！"苏新皓打断母亲，转向慕予，"不，这不是借口。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太急功近利，太想证明自己...结果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慕予沉默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这个曾经熟悉到骨子里的男人，此刻竟如此陌生。他眼中的悔意是真的，但那些伤害也是真的。她能相信他吗？更重要的是，她还敢再相信爱情吗？
就在这时，门铃再次响起。慕予如释重负地转身开门——是她的父母，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和药物。
"慕慕，我们买了..."慕母的话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看着屋内的苏家三人，"你们来干什么？"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慕父脸色阴沉地放下手中的袋子："老苏，我记得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女儿面前。"
苏父站起来："老慕，我们是来道歉的..."
"道歉？"慕母冷笑，一把拉过女儿护在身后，"现在知道道歉了？你们儿子把我女儿害成这样，一句道歉就完了？"
慕予惊讶地看着母亲。平时温柔似水的母亲，此刻像只护崽的母狮，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妈，我没事..."慕予试图缓和气氛。
"没事？"慕母转身，声音颤抖，"学校说你这两个月瘦了十二斤，每天睡眠不足四小时，手抖得连粉笔都拿不稳！这叫没事？"
慕予哑口无言。她不知道父母已经了解得这么详细。
苏新皓脸色惨白："我...我不知道这么严重..."
"你当然不知道！"慕父怒吼，"你忙着和那个外国女朋友逍遥快活，怎么会关心慕予的死活？"
"够了！"慕予突然提高声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这是我的家，我的事。请你们都冷静一点。"
她转向父母，轻声道："爸，妈，苏新皓和艾玛已经分手了。他们来是为了...道歉。"
"分手？"慕母狐疑地看向苏新皓，"所以现在你回心转意了？发现还是我们慕予好？"
苏新皓羞愧地低下头："我没有资格请求复合。我只是...想让慕予知道我的悔意。"
慕父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
场面再次陷入尴尬的沉默。慕予感到一阵头痛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她扶住墙壁，试图稳住自己，却感到双腿发软。
"慕慕！"四个声音同时惊呼。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感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是苏新皓。那熟悉的怀抱让她恍惚回到了多年前的幼儿园滑梯旁，只是这一次，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相信这个接住她的人。
当慕予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母亲正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她。
"妈..."她虚弱地呼唤。
"醒了？"慕母立刻凑上前，"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慕予摇摇头："其他人呢？"
"你爸让他们走了。"慕母叹了口气，"不过...苏新皓坚持在门外等着，说要确定你没事才离开。"
慕予心头一颤。她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竟然等了这么久？
"医生说你是过度疲劳加上情绪激动导致的晕厥。"慕母轻声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慕慕，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这么痛苦？"
慕予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傻孩子，"慕母哽咽道，"看着你这样，我们更担心。"
慕予沉默了许久，突然问："妈，你觉得...我该原谅他吗？"
慕母没有立即回答。她沉思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慕慕。但我想说的是——原谅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你自己。背负着怨恨和痛苦，最终伤害的只有你自己。"
慕予想起那些画，那些将痛苦倾注在画布上的夜晚。母亲说得对，那些怨恨确实在一点点吞噬她。
"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她小声说。
"那就慢慢来。"慕母温柔地说，"如果他真心悔改，时间会证明一切。如果不...那你也及时止损。"
慕予点点头，突然做了决定："我想和他谈谈。单独谈。"
慕母犹豫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好吧。但别勉强自己，有任何不舒服就喊我们，你爸就在客厅。"
当苏新皓被允许进入卧室时，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却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双手不安地交握。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我...我不会待太久。"他低声说。
慕予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为什么要等？"
"因为我欠你的，不止是一个道歉。"苏新皓的声音哽咽，"慕予，我知道可能太迟了，但我想告诉你——我爱你。一直都是，从未停止。"
慕予的心猛地一颤。这是分手后他第一次说"爱"这个字。
"那艾玛呢？"她忍不住问。
"一个可悲的错误。"苏新皓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以为事业成功就是一切，却忘了没有你，那些成就毫无意义。"
慕予看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也许母亲是对的，原谅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能够继续前行。
"我需要时间。"最终她说，"不是原谅与否的问题，而是...我需要重新学会信任，包括信任我自己。"
苏新皓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我明白。我会等，不管多久。"他顿了顿，"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重新追求你。不是因为我们过去的感情，而是因为...我想向你证明，我值得第二次机会。"
慕予没有立即回应。她看向窗外渐暗的天空，想起巴黎的邀请函，想起林修远的关心，想起自己那些充满痛苦的画作...也许，是时候开始新的篇章了。不管最终选择什么道路，至少这一次，她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你先回去吧。"她轻声说，"等我准备好了...会联系你。"
苏新皓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当门关上的那一刻，慕予长舒一口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发来的消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巴黎的邀请函都有效。记住，你的才华值得被全世界看见。」
慕予着拿起手机，还是选择拒绝了林修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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