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苏新皓没有踏入地下室一步。
他站在别墅顶层的书房里,透过落地窗望着花园里盛放的玫瑰。那些花是慕予曾经最喜欢的,十年前他承诺过要在他们的家里种满玫瑰。如今诺言实现了,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苏总,您要的资料。"律师陈明敲门进来,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
苏新皓转过身,指尖轻敲着文件封面,"确定周家所有非法交易都查清楚了?"
"是的。包括周景明生前通过地下拍卖会贩卖人口的证据,都已经整理完毕。"陈明推了推眼镜,"不过...关于慕女士,法律上她确实是被作为周家财产拍卖的,您购买她的手续完全合法。"
苏新皓的眼神暗了暗,"我要她自由。"
陈明愣了一下,"这...可能需要一些特殊操作。按照现行法律..."
"不管花多少钱。"苏新皓打断他,"我要她完全恢复自由身,抹去所有拍卖记录,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我明白了。"陈明点点头,"团队会尽快处理。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苏总,冒昧问一句,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苏新皓望向窗外,阳光在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三天前,当他站在地下室门外,透过监控看着慕予蜷缩在床上,手里紧攥着一张照片时,他忽然意识到——十年的仇恨并没有让他好过一点。
"因为我发现..."苏新皓的声音很轻,"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累多了。"
当夜,苏新皓终于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慕予正坐在床边,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她的眼睛红肿,显然哭了很久。当看清是苏新皓时,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别怕。"苏新皓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他走到慕予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我请了律师,明天就能办好所有手续,你会重获自由。"
慕予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嘴唇颤抖着,"为什么...突然..."
"这三天我想了很多。"苏新皓伸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十年了,我一直在想象重逢时如何报复你。可真的把你关在这里,我却没有感到一丝快乐。"
慕予的眼泪无声滑落。
"阿予,"苏新皓轻声唤着她的小名,这个十年未曾出口的称呼让两人都微微一颤,"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慕予的瞳孔剧烈收缩,她低下头,长发遮住了表情。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想去看看我们的孩子吗?"
苏新皓如遭雷击,身体僵在原地。"什么...孩子?"
慕予缓缓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张医学影像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已成形的胎儿,旁边标注着日期——正是她离开他后三个月。
"我离开你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慕予的声音破碎不堪,"我不敢告诉你...周景明说如果我不嫁给他,就让你在业界永远无法立足,甚至会找人...伤害你。"
苏新皓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接过那张照片,仿佛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孩子...?"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个女孩。"慕予的眼泪滴在照片上,"她...只活了二十七分钟。先天性心脏发育不全...周景明让人把她做成了标本,放在储藏室里...说这是我不听话的代价..."
苏新皓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他双膝跪地,额头抵在床沿,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所有的恨意在这一刻化为无尽的痛楚——他恨错了人,恨了十年。
"她在哪?"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
"周家老宅的地下室..."慕予抱紧自己的双臂,"我...每个月都被允许去看她一次..."
苏新皓猛地站起身,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立刻准备车,去周家老宅。再联系殡仪馆,要最好的火化师。"他挂断电话,转身将慕予轻轻拉起,"我们去接她回家。"
周家老宅早已人去楼空,昔日辉煌的别墅如今只剩下破败的家具和满地的狼藉。苏新皓牵着慕予的手,跟随她来到地下室最深处的一个隐蔽房间。
房间中央是一个玻璃容器,里面漂浮着一个约六个月大的女婴。她闭着眼睛,仿佛只是睡着了。慕予扑到容器前,手指隔着玻璃轻抚孩子的脸庞,泣不成声。
苏新皓站在门口,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一步步走向那个小小的生命,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那是他的女儿,他从未知晓其存在的骨肉。
"对不起..."他贴在玻璃上,声音哽咽,"爸爸来晚了..."
专业的火化师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防腐液中取出,放入特制的小棺木中。慕予全程紧握着苏新皓的手,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却浑然不觉。
火化仪式安排在次日清晨。殡仪馆特意为他们安排了一个私人房间,小小的骨灰盒放在台子上,旁边是苏新皓连夜让人准备的一对银质小铃铛——那是他曾经幻想过要送给未来女儿的礼物。
当工作人员将那一小捧骨灰装入盒中时,慕予终于崩溃了。她跪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这十年积压的痛苦全部宣泄出来。苏新皓将她搂在怀中,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落在她的发间。
"她还...那么小..."慕予抓着他的衣领,声音支离破碎,"连名字...都没有..."
苏新皓轻抚她的后背,"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吧。"
两人最终选择了"苏景遥"这个名字。"苏"是父亲的姓氏,"景"是母亲曾经的姓氏,"遥"则寓意这个永远停留在婴儿时期的孩子,将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牵挂与遥远的思念。
墓园里,新立的墓碑小巧精致。苏新皓将那个装着铃铛和小骨灰盒的丝绸袋子放入墓穴,慕予则放了一封手写信和那张他们大学时期的合影。
"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慕予的声音哽咽,"能知道爸爸妈妈很爱她..."
苏新皓搂紧她的肩膀,"她会知道的。"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在墓碑前拉得很长。慕予靠在苏新皓肩头,轻声道:"医生说...当年我的子宫受损严重,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苏新皓沉默片刻,然后转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眼睛:"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在一起。"他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而且医学在发展,我们可以找最好的医生。即使真的不行...我有你就够了。"
慕予望着这个曾经被她伤害、如今却给予她无限宽容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爱不是没有伤害,而是明知被伤害过,依然选择原谅。
"新皓,"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带我回家吧。"
苏新皓紧紧回抱这个失而复得的爱人,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吻:"好,我们回家。"
远处,夕阳将天空染成绚烂的金红色,如同他们曾经共同憧憬过的未来,终于在这一刻,重新有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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