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宴如的钢笔尖在月考卷上洇开墨点时,后座传来的议论声让他的脊椎突然绷直。隔着三排课桌,"景星灼请假"几个字混在粉笔灰里飘过来,笔杆在他指节间发出细微的震颤。
"听说他爸爸在ICU住了三天了。"林小棠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金属与木纹相撞的声响惊飞了窗外灰雀,"今早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老班往他书包里塞了个信封......"
钢笔啪嗒摔在草稿纸上。前排几个女生同时转头,看着向来沉稳的年级第一霍然起身时带翻的椅子。凌宴如自己似乎也被这动静惊到,右手下意识抓住窗框,秋日阳光穿过他泛白的指节,在习题集封面烫出晃动的光斑。
"哪家医院?"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林小棠报出地址的瞬间,少年已经抓着书包冲出教室,深蓝校服衣摆扫过走廊栏杆,卷起几片枯黄的银杏叶。
暮色漫过住院部大楼时,凌宴如终于在第17层找到了那间病房。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景星灼单薄的背影正在给父亲调整呼吸面罩,床头监护仪的绿光爬上少年清瘦的腕骨,将那道代表年级第二的银色手链映得忽明忽暗。
书包里的错题本突然变得滚烫。凌宴如低头看着自己连夜整理的笔记,红色批注在"最优解法"旁圈出的那些"笨蛋解法",此刻像极了心电图紊乱的波纹。他抬手敲门,金属门把的凉意却突然刺得指尖发颤。
"你怎么......"景星灼拉开门时,被晚风掀起的额发还沾着水汽。凌宴如第一次注意到对方眼尾有颗浅褐小痣,此刻正随着瞪大的眼睛微微颤动,像是解题时遇到无解方程的神情。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密集起来。凌宴如还没开口,景星灼已经反手关上房门,拽着他袖口往安全通道疾走。生锈的铁门撞上墙壁的瞬间,月光如银汞倾泻,照亮少年泛红的眼尾。
"带着全年级的希望来探病?"景星灼背靠消防栓笑得肩膀发抖,指尖却死死抠着防火门上的凸起,"可惜这次月考要让凌大学霸失望了。"他的冷笑话散在穿堂风里,撞上凌宴如突然递到眼前的笔记本。
翻飞的书页间,红色字迹如星火燎原。在最后那道电磁学压轴题旁,新鲜的墨迹覆盖了原先的"步骤冗余",新添的批注是:"但代入角度选得很妙。"夜风掀起景星灼的刘海,露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你管这叫探病礼?"他的嗤笑带着鼻音,手指却诚实地抚过那些红批。凌宴如忽然上前半步,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成模糊的几何图形,"是赔罪。"他的呼吸扫过对方耳尖,"为上次说你解题像醉汉走钢丝。"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像漂浮在夜色里的玻璃鱼缸。景星灼蜷在关东煮吧台前,蒸汽在他镜片上蒙了层雾,却遮不住通红的眼眶。自动门叮咚响起的瞬间,他本能地把脸埋进臂弯,却听见熟悉的声音穿透暖黄灯光:"给病人陪床的守夜人,更需要补充葡萄糖。"
铝罐装咖啡贴上他后颈时,景星灼差点打翻面前的萝卜炖牛筋。凌宴如的校服外套还沾着夜露,发梢被风吹得支棱起几根呆毛,手里却稳稳托着本摊开的笔记——最新一页用红笔画了巨大的箭头,指向某道遗传题旁新添的批注:"这种故意写错显性性状的解法,是想气死孟德尔?"
"你翻我书包?"景星灼猛地抬头,镜片上的水珠簌簌滚落。凌宴如抽了张纸巾按在他鼻尖:"是你把错题本塞在我化学作业里。"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虎口处的笔茧,"就像上周故意把竞赛报名表放在我课桌......"
夜班店员打哈欠的声音惊醒了这对视的两人。景星灼触电般缩回手,却碰倒了凌宴如带来的保温杯。深褐液体在笔记上漫开时,两人同时伸手去捂,指尖相触的刹那,月光正好淌过那道被咖啡渍晕染的批注——"笨蛋解法"四个字在氤氲水汽中舒展成暧昧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