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的白灯笼在晨雾中像一串惨白的月亮。
谢昭站在朱漆剥落的大门前，指尖摩挲着袖中那枚阴司通宝。带路的少年衙役叫夏樵，此刻正用肩膀抵着门环，声音发颤："谢大人，徐家老爷说...说小姐的棺材里有动静..."
"吱呀——"
没等夏樵用力，大门突然自己开了条缝。一股混着檀香与腐味的冷风扑面而来，谢昭左眼的白绫无风自动。他抬手按住不安分的绢布，迈过门槛时铁尺已滑入掌心。
"昨夜守灵的是谁？"
"是、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夏樵缩着脖子跟在后头，"那丫头现在疯了，满嘴说什么'小姐回来梳头'..."
绕过影壁，前院的情形让谢昭顿住脚步。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跪在青石板上，每人面前都摆着个铜盆，盆里纸钱烧得正旺。诡异的是，所有火焰都是幽绿色，照得人脸上像蒙了层苔藓。
"提灯人大人！"一个富态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官帽都歪了，"小女尸骨未寒就遭此大劫，求您——"
谢昭侧身避开他沾满纸灰的手："灵堂在哪？"
穿过三重院落时，谢昭注意到每道门楣上都钉着面八卦镜。镜面却被人用血涂成了红色，中央都插着根绣花针。走到最后一进院子时，夏樵突然拽住他袖子："大人您听！"
若有若无的唱戏声飘在晨雾里。
"...七月十五嫁衣裳，新娘子哭断肠..."
谢昭循声来到西厢房，抬脚踹开雕花木门。屋内景象让夏樵直接瘫坐在地——
四根白蜡烛摆在房间四角，烛泪竟是暗红色的。中央的柏木棺材大敞着，棺盖上用胭脂画了张笑脸。最骇人的是梳妆台前坐着个穿嫁衣的背影，正慢条斯理地梳着一头青丝。
"徐小姐？"谢昭铁尺横在身前。
铜镜里映出张惨白的脸，新娘嘴角咧到耳根："郎君来迟了。"她举起梳子，谢昭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梳子，而是半截人的指骨。
夏樵突然惨叫一声。谢昭回头，看见院里的纸人轿夫不知何时全转过了头，惨白的脸上用朱砂点着腮红，正齐刷刷朝厢房跪拜。
"吉时到——"新娘拖长声调站起来，嫁衣下摆淅淅沥沥滴着水，"请郎君饮...合卺酒..."
她从袖中掏出个青瓷杯，正是夏樵说的那杯浮着红线的合卺酒。谢昭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腐味——和乱葬岗那七具女尸身上的如出一辙。
"你不是徐小姐。"谢昭冷笑，"你是水鬼。"
新娘的笑僵在脸上。谢昭趁机甩出铁尺，尺锋精准挑开她的衣领——颈间果然有道紫黑的勒痕。女鬼暴怒尖啸时，谢昭已经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道血符。
"天地清明，本自无心——"
血符刚要拍出，窗外突然飞进一道青光。青铜灯盏旋转着卡在新娘头顶，灯壁上那些百鬼浮雕活过来般蠕动。女鬼发出非人的惨叫，嫁衣像被无形的手撕扯，露出底下泡胀的皮肤。
"我说什么来着？"带笑的声音从房梁上传来，"这案子你破不了。"
谢昭抬头，看见青衣男子翘腿坐在梁上，手里抛着几枚铜钱。晨光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这才看清相貌——眉如墨画，眼尾却有一道旧疤，生生破了这张脸的风流相。
"燕无咎。"男子突然跳下来，衣袂翻飞间有铜铃轻响，"我的名字。"
谢昭的回应是把铁尺架在他脖子上："多管闲事。"
燕无咎也不恼，指尖轻轻推开尺锋："小郎君不如先看看棺材？"说着用脚尖挑起棺盖。谢昭瞳孔骤缩——棺内整齐摆放着八只鎏金镯子，每只内侧都刻着"永昌四年"。
"加上乱葬岗那七只，正好十五。"燕无咎的青铜灯突然暴起青光，将挣扎的新娘彻底吞噬，"永昌四年七月半，十五个新娘集体投缳...有趣吧？"
院外突然传来嘈杂声。夏樵连滚带爬冲进来："大人！徐家老爷他...他在井里捞上来了这个！"
少年手里捧着个湿漉漉的绣鞋，鞋尖缀着颗浑圆的珍珠。谢昭接过细看，在鞋底内侧发现个模糊的徽记——两盏交叉的灯笼。
"提灯人印记..."谢昭猛地攥紧绣鞋，"是引魂灯。"
燕无咎突然变了脸色。他一把抓住谢昭手腕："你刚才说引魂灯？"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那盏灯现在在哪？"
谢昭还没回答，院里的纸人突然同时自燃。绿色火海中，一个佝偻身影缓缓走来——是个穿红衣的老妪，手里提着盏白灯笼。灯笼上赫然写着"引魂"二字，与谢昭那盏一模一样。
"糟了。"燕无咎猛地将谢昭推到身后，"是'灯婆'..."
老妪抬起头，灯笼照出她没有五官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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