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婆的白灯笼亮起来的瞬间,谢昭的左眼突然灼痛起来。
覆眼的白绫无火自燃,灰烬如蝶纷飞。他下意识捂住左眼,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燕无咎的反应比他更快——青铜灯倒扣而下,灯壁上的百鬼浮雕发出尖啸,在三人周围筑起一道旋转的光幕。
"别看她的灯!"燕无咎反手甩出三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燃起幽蓝火焰,"夏樵,闭眼!"
已经晚了。
少年衙役直勾勾盯着灯婆,瞳孔里倒映出两簇苍白的火苗。他的嘴角慢慢咧到耳根,露出和徐家新娘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大人..."夏樵的声线突然变成女声,"您不是要查案吗?"他抽出佩刀就向谢昭劈来。
谢昭侧身闪避,铁尺格住刀刃时,发现夏樵手腕内侧浮现出鎏金镯子的烙痕。院里的纸人轿夫此刻全都活了过来,绿火缠绕的骨架从焦黑的纸皮下钻出,呈合围之势逼近。
"他被‘点灯’了。"燕无咎的青铜灯突然暴涨,灯罩上浮现密密麻麻的咒文,"灯婆的灯笼能照出人心里最深的执念,再把它变成疯长的火。"
谢昭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扯下左眼剩余的白绫。底下露出的不是眼睛,而是一道狰狞的陈旧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生生剜去过眼珠。
"你——"燕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
谢昭已经将染血的白绫抛向半空。布料在空中舒展,竟化作一张巨大的符箓,血渍游走成敕令文字。灯婆的白灯笼突然剧烈摇晃,火光忽明忽暗。
"原来如此。"燕无咎低笑,"难怪你能当提灯人..."
他话音未落,谢昭已经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符箓上。那些血珠悬停在空中,逐渐凝成细如牛毛的红线。随着他手指翻飞,红线织成密网,将夏樵和纸人全部笼罩其中。
"收!"
红线骤然收紧。夏樵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一缕白烟从头顶被硬生生拽出。与此同时,谢昭左眼的疤痕裂开,一颗猩红的眼珠在血肉中转动——那根本不是人眼,而是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诡异瞳孔。
燕无咎的呼吸明显乱了一拍:"判官目..."
灯婆突然发出嘶哑的笑声。她抬手撕下自己的脸皮,露出底下腐烂的官差面容:"谢大人好手段,可惜..."脸皮在他手中化作灰烬,"剜目之痛,还记得吗?"
谢昭的判官目突然剧痛。破碎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记忆闪回]
冰冷的石台上,十二岁的他被铁链锁住四肢。有人用青铜灯灼烧他的左眼,焦糊味充斥鼻腔。"提灯人需以目为灯芯。"苍老的声音说,"你父亲叛逃时,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现实]
"啊!"谢昭跪倒在地,判官目血流如注。燕无咎的青铜灯突然发出刺耳鸣响,灯芯爆出青黑交杂的火焰。
"滚回你的阴曹!"燕无咎一把握住灯盏底部,竟从灯中抽出一柄薄如蝉翼的青色光刃。刀锋划过之处,空间出现细小的裂纹。
灯婆的白灯笼被光刃劈成两半。出乎意料的是,灯笼里掉出的不是蜡烛,而是一截干枯的手指——指节上戴着提灯人独有的骨戒。
谢昭浑身一震:"师尊的...手指?"
趁他分神,灯婆的残影突然扑来。腐烂的手掌直取谢昭左眼,却在即将触碰时被燕无咎拦腰斩断。黑血喷溅中,燕无咎一把扣住谢昭后颈,将他按在自己肩头:"别看!"
这个动作让谢昭的判官目正好对上燕无咎的衣领。透过微敞的领口,他看见对方锁骨下方有个熟悉的烙印——两盏交叉的灯笼,和徐小姐绣鞋上的一模一样。
"你也是提灯人?"谢昭猛地推开他。
燕无咎还未来得及回答,地面突然剧烈震动。那些被红线束缚的纸人齐齐爆开,绿火中浮现出十五个新娘的虚影。她们手腕相连,金镯拼成一个完整的圆环,中央缓缓升起一盏琉璃灯。
灯婆的残躯发出最后的嘶吼:"判官目现世,千灯宴重开——"
"闭嘴!"燕无咎的青铜灯突然炸开,无数光刃将灯婆切得粉碎。但为时已晚,琉璃灯已经吸走了谢昭判官目的一滴血,灯芯"噗"地燃起猩红火焰。
整个徐家大院开始崩塌。砖瓦化为流沙,梁柱朽为尘埃。谢昭在坠落中被燕无咎拽住手腕,听见对方在呼啸的风声中喊:
"那根本不是引魂灯!是千年前用来——"
后半句话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谢昭最后看到的,是燕无咎被琉璃灯映红的眼底,闪过一丝他读不懂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