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的红光吞噬一切后,谢昭坠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耳边回荡着细碎的私语,像是千万亡魂的哭诉。左眼的判官目仍在灼烧,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醒醒。”
有人拍了拍他的脸。
谢昭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硬木床上,头顶是陌生的青灰色帐幔。他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铁尺,却摸了个空。
“找这个?”
燕无咎坐在床边,手里抛玩着他的铁尺,另一只手还拎着半壶酒。他的青衣松散地披着,锁骨下的提灯人烙印若隐若现。
谢昭一把夺回铁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环顾四周,这是一间简陋的客栈客房,窗外天色已暗,隐约能听见街上的更夫敲梆子。
“这是哪?”他声音沙哑。
“平安客栈。”燕无咎仰头灌了口酒,“离徐家三十里外。”
谢昭皱眉:“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燕无咎放下酒壶,突然凑近,“你的判官目失控了,再晚一步,你的脑子就会被它烧成灰。”
他的呼吸带着酒气,却莫名让人安心。谢昭别过脸,抬手摸了摸左眼——白绫已经重新覆上,但底下的疤痕仍在隐隐作痛。
“灯婆呢?”
“灰飞烟灭。”燕无咎耸肩,“不过她的灯笼留了点有趣的东西。”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残破的布片,上面用血画着诡异的符文。谢昭接过细看,瞳孔微缩——这是提灯人的“血引符”,用来追踪特定亡魂的。
“她在找什么?”谢昭低声问。
燕无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他的左眼:“你知道判官目最初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谢昭沉默。他只知道这是提灯人的传承,但具体来历,师尊从未细说。
燕无咎轻笑一声,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左眼。谢昭刚要挣扎,却听见对方低声道:“别动。”
下一秒,一股冰凉的气息透过白绫渗入他的眼眶。疼痛奇迹般地减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清明感。
“判官目不是工具,而是‘钥匙’。”燕无咎收回手,“千年前,提灯人用它来开启‘千灯宴’——一种能让亡魂重生的禁术。”
谢昭心头一震:“重生?”
“准确地说,是‘借尸还魂’。”燕无咎站起身,走到窗边,“但代价是,需要十五个纯净的亡魂作为祭品……比如,那些自杀的新娘。”
谢昭猛地想起徐家小姐和乱葬岗的七具女尸。她们的共同点不仅是鎏金镯子,还有自缢而亡的方式。
“灯婆在收集她们?”
“不止。”燕无咎回头,眼神锐利,“她真正想要的是你的判官目——只有它才能点燃最后的‘引魂灯’,完成仪式。”
谢昭握紧铁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早就知道。”
燕无咎没有否认。
“那你为什么救我?”谢昭冷冷地问。
燕无咎笑了。他走回床边,俯身靠近,近到谢昭能看清他眼尾那道疤的细微纹路:“因为……”
“——你的命是我的。”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
紧接着,整条街的灯笼同时熄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谢昭的判官目再次剧痛起来。他听见燕无咎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后青铜灯的青光亮起,照出了窗外密密麻麻的——
纸人。
它们贴在窗棂上,惨白的脸挤在窗纸后,朱砂点的嘴唇一张一合,齐声念道:
“吉时已到……请新人……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