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目离体的第七日,谢昭发现自己开始看见不存在的东西。
寅时的更鼓刚敲过,他独坐在客栈窗前,白绫松松地覆着空洞的左眼眶。檐角悬着的青铜风铃无风自动,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影子——那些影子落在地上,却诡异地扭曲成文字:
**“子时三刻,西郊乱葬岗,带灯来。”**
字迹潦草带血,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谢昭伸手触碰,影子立刻溃散重组,变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嘴唇开合间露出细密的尖牙。
“燕无咎……”他低语,影子人脸闻声炸成黑雾。
自从那口活人棺事件后,燕无咎已经失踪三天。谢昭摸向枕下铁尺,指尖却触到个冰凉的东西——半块阴阳鱼玉佩,断口处还沾着干涸的血。这是那晚他从燕无咎身上拽下来的。
玉佩突然发烫,谢昭的左眼眶传来钻心的痒。他扯下白绫,惊觉空荡的眼窝里竟生出一缕缕血丝,像有生命般交织成网。透过这张“网”,他看到了更骇人的景象:
客栈走廊上挤满了“人”。
它们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脖颈都诡异地歪向右侧,脚不沾地地飘着。最前排的老妪突然转头,没有瞳孔的眼睛直勾勾“看”过来,腐烂的嘴唇蠕动:
**“提灯人大人,带我们去黄泉吧……”**
谢昭的铁尺已刺穿门板,却穿透老妪身体劈了个空。那些东西不是鬼魂——它们没有阴气,更像是某种“印记”,就像茶渍渗进宣纸后留下的残影。
“黄泉的…倒影…”他猛然醒悟,抓起玉佩冲出房门。
***
西郊乱葬岗比往常更阴森。
没有虫鸣,没有磷火,连风都静止了。谢昭踩着及膝的荒草前行,血丝在左眼眶里蠕动,视野中浮现出无数交叠的“路”——有些铺着青砖,有些是白骨堆成的,全都通向坟地中央那棵枯死的槐树。
槐树下站着个人影。
青衣被血浸成墨色,燕无咎背对着他,青铜灯放在脚边。灯芯里的双生判官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跳动的黑火。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皮肤完全炭化,指尖却诡异地生长着水晶般的红色脉络。
“来了?”燕无咎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看到多少‘路’?”
谢昭的视线落在他后颈——衣领下隐约露出黑色纹路,正缓慢地爬向耳后。那些纹路仔细看去,竟是微缩的奈何桥图案。
“十七条。”谢昭亮出玉佩,“你该解释的事情很多。”
燕无咎终于转身。谢昭呼吸一滞——他右眼变成了和左眼同样的空洞,但里面游动着血丝组成的符文,与谢昭眼窝里的如出一辙。
“比如?”他轻笑,炭化的手突然按向谢昭左眼。
血丝瞬间暴长,将两人视线相连。谢昭的脑海炸开无数画面——
**[记忆洪流]**
**• 幽冥血海边,少年燕无咎跪在青铜门前,门缝里伸出锁链刺穿他的手掌**
**• 谢昭的前世将判官目按在门上,血咒爆发前被人从背后刺穿心脏**
**• 现代的某间密室里,燕无咎用炭化的手从自己眼眶挖出一颗眼球…**
画面戛然而止。燕无咎踉跄后退,七窍渗出黑血:“现在你明白了?黄泉眼从来不是一扇门…而是…”
枯死的槐树突然裂开,树心里嵌着半块青铜门板。门上的鬼面浮雕蠕动起来,吐出含混的人言:
**“钥匙…给我钥匙…”**
燕无咎的炭化手突然插进自己左眼,挖出一颗血淋淋的珠子——根本不是眼球,而是由无数符文压缩成的结晶。
“最后一颗‘鬼工瞳’。”他将珠子抛向青铜门,“来拿!”
门板上的鬼面疯狂膨胀,张嘴吞下珠子。就在这刹那,谢昭眼窝的血丝突然全部射出,如渔网般裹住鬼面。
“现在!”燕无咎咳着血大喊。
谢福的铁尺携着风雷之势刺入鬼面左眼——那里正是血丝汇聚的中心。尺锋没入的瞬间,整棵槐树炸成粉末,青铜门板轰然倒地,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洞口。
阴冷的风裹着窃窃私语从洞中涌出:
**“谢大人…下来玩呀…”**
燕无咎单膝跪地,炭化的手开始崩解。他苦笑着看向谢昭:“欢迎来到…黄泉收费站。”